與龍族有了關係,對別人來說,許是莫大的榮幸。於她來說,只要她不願,違背她的意志,迫害她的人格,損毀她的尊嚴,這就是莫大的侮辱,也是莫大的仇恨。她是一朵高嶺雪蓮,卻被揉碎了,潔白的花朵和在了泥土裡。
她對鍾靡初說,他們那時遊歷到了南洲東望山,在東望山的日子,是她一輩子最黑暗的時刻;也是她最快活的時刻,她在哪裡哄騙著他,逃脫了他的控制,反殺了他。
雲染冷笑道:「我將他變成了一尊石像,此刻怕是還在東望山內,你若想見他,大可以去看看。」
鍾靡初臉色慘白。她大抵能猜到她和爹的關係不會太好,她想,若是有足夠的時間,她在她身旁侍奉她,總能讓她慢慢接受她。卻沒有想到真相會是這麼不堪。爹傷害侵犯了娘,娘殺了爹,爹是無恥卑劣之輩,娘是殺父仇人,原來自己出生的竟是這般荒唐。
「還有什麼要問的,一併問了罷。日後不要再過來了。」
鍾靡初身子往她傾斜,像是要靠在她身上:「我……我是你的女兒,我不是他。」
雲染站起了身,眼神複雜了許多,並非純粹的仇恨,這讓她的目光不似先前銳利,只是幽邃深沉,依舊壓的鐘靡初喘不過氣。她走開了兩步,背著鍾靡初:「我一生,並無所愛之人,追求大道,超脫俗塵才是我一生所愛。是他,毀了我的一切,將我拖到污泥中,凌/辱於我。孕育胎兒,減損修為,孕育龍女,幾乎耗盡我半生修為,我再無成仙的可能。是你,毀了我的理想。」
「你恨我……」鍾靡初低喃。她腰背深深彎折,手撐在雪花毯上,聲音已經哽住了,艱澀嘶啞:「你也曾抱過我,你也曾對我笑。……是我的錯麼。」
雲染說道:「當初若非你師尊趕到,從我手中救下你,你已死在我的劍下。」
鍾靡初抬起頭來,眼眶通紅,她皮膚淨白,雙目一紅,如染血色,淒婉道:「你,你是我娘,你是我娘啊!」她終究無法像顧浮游一般,直白的將感情說出口,可這一句,已有她滿腔的悲涼與不甘。
「不要叫我娘。」雲染走了出去,不曾回頭,衣衫在風中飄動,便似那雲霧一般,無法拘留住。
鍾靡初跪在原地,不知過了多久,日影西移,耀目的白光變成橙暖的光芒。
鍾靡初撐著站起了身,先是踉蹌了一步,沒能起來,而後扶著一旁的椅子緩緩起了身,一步一步的慢慢往外走。她走著回了和塵軒,到時已是日暮。
東離正在煮茶,笑道:「今日你去哪裡了,半日不見蹤影,又是被那姑娘召喚……」
東離說了一會兒,見她神色極差,問道:「你怎的了?」
鍾靡初搖搖頭,說道:「有些累罷了,我去歇著了。」她往後/庭走去。東離默然,靜靜的看著她的背影。
鍾靡初走到後/庭走廊上坐了一會兒。天色朦朧下來,夜幕降臨,陰雲籠聚,涼風陣陣,忽然下起雨來。
她也仍是坐著,衣裙下擺幾乎被雨淋濕了。她走到雨中,一會兒便被淋了個透徹,長發濕潤,蒼白的臉頰上是細小的水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