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津往地上一跪,雙手放在腦前,腦袋抵在青石板地上,沉著嗓音說:「家父遭此大難,至今未醒,陳府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有人操持料理,家母年事已高,又要照顧家父,實在力不從心,我身為長子,不能放病中的父親不顧,不能看母親勞心勞累,故而,臣想辭官,照顧家父,照顧家母,臣知道,以小家舍大家,是臣愚拙,也有愧於皇上的隆恩,可臣若是連小家都顧不好,又如何能顧好大家呢?」
他將整個身子都俯低了下去,言語切切地說:「望皇上恩准。」
殷玄站在月光鋪灑的院中,看著跪在那裡的陳津,那一刻,他十分的清楚,陳津想幹什麼,自陳亥受傷辭官起,他們陳府當朝為官的人就會以各種理由辭退,直到退到一個人都不剩。
這是他親手布的棋,逼著他們走的這一步路,這也是他期待的一幕,亦是他等待的一幕,可真正等到了這一幕,他卻並不高興。
大概在他們所有人的心裡,他這個帝王是無情無義的吧。
早年弒母,如今排擠恩臣。
可能他們都在想,他這個王,是沒有心的。
可他們不知道,他也有心,只是,他的心遺落在了不該遺落的人身上,找不回來了。
難道他不想找回來嗎?他也想,可他找不回來了呀,他的心早已給了別人,連他自己都辦法再拿回,所以他不是沒心,他只是一不小心把心給丟了。
殷玄頓了片刻,慢慢的鬆開聶青婉的手,走到陳津面前,彎腰將他拉了起來。
看著陳亥,殷玄有些悵然若失地說:「你能舍大家顧小家,也是一種勇氣,朕沒有什麼可責怪你的,你為官之時兢兢業業,不負朕的厚望,不負百姓們的信任,如今要走,朕也不會為難你,朕……准了。」
一句『准了』,似乎就此君臣兩斷。
殷玄有些難過,可那張向來深邃莫辨的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,淡漠從容,完全支撐起了他一個帝王該有的絕情絕義,可沒有人知道,他的心也在疼。
陳津眼眶紅了紅,本來被殷玄親手扶起是一種莫大的恩寵,他著實有些受寵若驚,而聽了殷玄的話,他更加眼眶濕潤,而後面兩個『准了』落地,陳津一時也有些悵然若失。
多年政壇生涯,就此別過。
自今夜過後,他大概再也見不到這個少年帝王了,也再也不能幫他分憂分勞,在金鑾殿上鏗鏘一語了,豪言壯志了。
自古君臣,又莫不是父子兄弟呢?
本來對殷玄是存了怨的,可殷玄這麼一拉,這麼一說,陳津就絲毫不怨他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