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剿不斷靑樓鎖,悄含愁。一春心事付東流……」
躍動的燈火讓她暈眩,腦海中猶存著馥君被人拖走時的景象。那一地血跡斑斑,化為眼前繁華如錦。
席間高官觥籌交錯,盛文愷神態謙遜地與身旁官員閒談,並未看台上一眼。鄒侍郎則用曖昧不清的眼神瞥向她,又朝坐在主位的人笑著低語。
那人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,穿藏青銀紋曳撒,戴烏黑玉扣網巾,只低垂眼睫望著杯中酒,自然帶著疏淡倨傲的況味。
「……如蘿附長松,將己托枝生。如弦系玉琴,將己和知音。願得不相離,附系有所依。今朝持破鏡,會合總難期。」她唱腔低婉,恰唱出風塵女為情愛棲棲遑遑。
燈光下,盛文愷終於起身。相思心頭一跳,期盼他能夠出言相救。
然而他卻是帶著卑微的笑,向那個年輕人敬酒。
那人並未站起,只抬了抬酒杯淺飲一口,盛文愷倒是將滿滿一杯一飲而盡。
眾人歡笑起來,琵琶弦顫如玉珠滾碎,相思正唱到「身世浮萍莫認真,好將消息付東君。須信萬般都是命,果然半點不由人」,眼前心中景象交錯,忍了許久的淚不由滑落。
紅檀板輕敲,竹笛聲漸低,這一套曲詞唱罷,她怕台下人看到自己落淚,便默默側轉了臉,用琵琶遮住半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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酒席已罷,狂風急雨卻卷席不已,繚亂了滿園草木。
眾人只得暫留不走,嚴媽媽領來的數名佳麗皆依偎在席間盛情作陪,一時間旖旎嬌軟,滿室香艷。相思藉口說補妝,又偷偷去了小亭中,過了許久,盛文愷匆匆自廳中出來,張望過後才來到亭中。
她不能再叫他姐夫,低頭又喚了聲盛大人。
「靜琬。」他躊躇著道,「高煥姐姐惠妃在宮中頗為得勢,何況我剛才就跟你說過,眼下我才到京城,在錦衣衛里也沒熟人朋友,實在找不到辦法搭救靜含。不過高煥畢竟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走了你姐姐,應該不會真要了她的性命,你先不要太著急……也許他只是將靜含責打一頓,就會放她回來。」
「責打一頓?他下起手來狠毒無比,姐姐被拖走時已經渾身是傷。您與那些官員相識,他們也不認得錦衣衛嗎?」她怕被拒絕,又連忙道,「我不求有誰能強行將姐姐帶回,哪怕是向高煥去說個情……」
「我如何去跟眾位大人講這來龍去脈?」盛文愷看著她,暗含責備之色,「還有,你剛才彈唱那段王魁負桂英是什麼意思?莫非是嘲諷我薄情負義?官場形勢錯綜複雜,又豈是輕易能說透的?」
「不是不是!那唱段是鄒大人提前點的,我怎麼會有心借著曲子嘲諷您……」她心急慌忙地辯解,唯恐盛文愷也棄她而去。他重重嘆了一口氣,很是無奈地從袖中取出一錠銀子,塞到她手裡,「算了,這銀子給你,要是靜含能回來,替我為她買些傷藥,只是不要告訴旁人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