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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車經過繁盛的東長安街,雨勢將止,一切喧囂又起,卻只恍惚地存在於簾外的遙遠世界。
她的目光定在不斷晃動的車簾一角,原本以為會膽怯驚惶,可不知為什麼,坐在昏暗車中的自己居然失去了害怕的感覺。
或許是因為不到半天的時間已經歷太多,驚恐與無助,失望到絕望,如即將溺水沉沒的人一次次試圖抓住浮草,卻最終指間空空,什麼都留不到。
……
街邊的叫賣聲漸漸遠去,馬車駛過一條條胡同街巷,橫穿整個北京城後,最終停在了西城咸宜坊某處。
她在車內怔坐了片刻,被人拉了下去。
高牆大院朱紅門,巨大的石獅高踞左右,含著蔑視似的朝著她怒目以對。不知何處傳來幽遠鐘聲,她茫然回望,沉雲下煙雨中,巍巍皇城籠著濛濛灰靄。
風卷過裙裾,秋意將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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風雨後的庭院落葉遍地,相思獨自站在堂前。張奉鑾自從進了高府便跟著僕人去見高煥,可是她等了許久,也不見其回來。有僕婦在一邊打掃院子,她默然看著,竟覺這樣的生活也比自己要好上百倍。
檐角漸漸不再滴落雨珠,她站得雙腿僵直了,忍不住問走過的丫鬟,高千戶什麼時候才會過來。丫鬟看看她,說是他正在後院招待客人,也不知何時結束。
相思正憂心間,忽聽得斜側談笑聲起,轉身一望,身著華服的高煥與另一矮胖微須的中年男子正往這邊走來。張奉鑾則緊隨其後,遠遠的朝她遞眼色。
她沉住氣,站在台階下朝著高煥行禮,「千戶爺。」
高煥之前被馥君刺傷了腿部,走起來還是一瘸一拐,到近前瞥她一眼,唇邊帶著冷笑之意。相思鼓起勇氣道:「千戶,先前是我們不對,如今相思已經知錯……請您讓我見見姐姐……」
「急什麼?!在我府中了難道還能跑掉?」他冷哼一聲,拂袖進了廳堂。張奉鑾只得跟上前弓著腰求情:「千戶說要帶個姑娘來,現如今相思自願替代馥君,千戶是不是能將受傷的馥君放了?她畢竟也是教坊司的人,要是真出了事情,禮部查核起來下官也不好交代……」
高煥在僕人的攙扶下坐在檀木椅上,指著自己的腿,揚眉厲斥:「這可是你們教坊司的姑娘幹的好事!再往上幾寸,爺的下半輩子就廢掉了!官妓行兇刺傷錦衣衛千戶,這樣的事情要是真的報了官,那可是得至少杖責三十!張奉鑾,我看你這芝麻大的官職也別要了,趁早回鄉養老去吧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