雲層靜移,寒月微露。院中蓊蓊鬱郁的樹影斑駁灑落,隱約可見有人坐在樹下石凳上,蟒袍在夜色下顯得深暗壓抑。
寂靜中開窗聲響格外清晰,他側過臉望向這邊。那種迫人寒意撲涌而來,讓相思心生驚懼,竟一下子將窗子又緊閉起來。
「砰」的一聲響,窗紙微微簌動。她緊抓著窗欞怔了好一陣,忽意識到自己做了傻事,忙將窗戶重新推開幾分。
所幸江懷越並未離開,仍是坐在繁茂如傘蓋的樹下。昏暗間她看不清他的神色,只好提心弔膽地在窗內行禮,「……江大人。」
他沒回應,幾乎與重重樹影相融為一,過了片刻才轉過身朝著這方,語聲寒涼,「膽子那么小,卻敢去高煥府中?」
相思沒料到他會說起此事,愣怔了一下,低頭道:「情勢所迫,為救姐姐,我又怎能只在意自己安危?」
他冷哂一聲:「找了我又找他,你倒是頗會利用自己。」
怕什麼就提什麼,相思緊張得不成話,感覺他還是十分在意此事,忙弱弱道:「奴婢之前在水榭時,向大人說了不該說的話,一直自責至今。」說了一半,又怕傷他自尊,急找藉口解釋,「奴婢當時是慌了手腳,不知分寸,事後想想大人位高權重,實在不是奴婢這樣的人能攀附的。對於奴婢的魯莽行為,還請大人恕罪。」
她說罷也沒敢抬頭,不知對方神情如何,隔了片刻,才聽江懷越冷冷道:「到他那裡,也是準備獻身?」
她臉頰發燙,心裡沉墜:「……大人您走後,我已經別無他法,就算張奉鑾不來,我也打算自己去找高千戶。或許在您看來,如此行事實在不知羞恥,可是我這樣的身份處境,除了送出自己,又能怎樣?」
「要是高煥與那商人強占於你,又不將你們姐妹放回,你豈不是自食苦果?」他緩緩站起,負手行前數步,在斑駁樹影下望她。
相思怔了一會兒,低聲道:「那樣的話,我不會隱忍下去。」
「哦?」他似乎覺得有些意外,「你將如何?」
她側過臉,籠在素淡燈火間,幽黑眼眸有暗沉的光。「大不了,魚死網破。」
江懷越寂靜片刻,忽而嗤笑起來:「我還以為會有什麼高招,原來只是小孩子似的賭氣話語。」
相思錯愕著望向他,隱忍道:「督公權勢在手,眼界想法自然與我不同。」說歸這樣說,心中涼意漸起,神情也是懨懨的。江懷越倒似是品出了她的語意,下頷微揚:「你有什麼不滿嗎?若不是本督帶人進了高府,你現在恐怕還在他們手底受辱。」
她怔然,腦海中又浮現出之前高煥與那商人色|欲滿面的樣子,不管怎樣,是窗外的這人在最緊急的時刻到來,才使得她免於被人凌|辱。
所謂惡人還需惡人磨,何況現在自己的命又握在他的手中,必須得順著他的心意……
想到此,便垂著黑密的眼睫向他再度行禮:「奴婢依賴督公才得以保全自身,怎會有何不滿?那高煥與宋引狼狽為奸欺男霸女,正該有人將他們整治一番。若沒有督公出手,奴婢姐妹又怎能離開高府來到此處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