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睜著眼睛,躺在黑暗中,默默地告誡自己。
次日清早,果然有番子將她們姐妹帶出了西廠。金陽如線,穿透灰雲照在青石大道上,玄黑馬車緩緩而來,相思將馥君先送上馬車,自己才要上去,聽得身後方腳步聲紛沓,不禁回過頭。
江懷越正與楊明順邊走邊談,冷不防望到她,便停在了門前樹下。他今日沒穿上朝用的蟒袍,碧玉錦繡雲紋曳撒齊整利落,在朝陽下姿容卓然,別有傲霜凌雪之意。
相思還未開口,楊明順先招呼道:「這就走了?」
她低著眉睫,朝他們行禮:「蒙督公搭救,又照顧多日,奴婢與姐姐今日離去,以後如有機會,定會報答恩情。」
江懷越神情淡然:「報答是不必了,記住以前說過的話即可。」
他始終高人一等的姿態,讓相思有些小小的不滿,暗自腹誹道:和你認識以來,說過那麼多話,要我記住的是哪一句?
但嘴上卻道:「相思懂得,記住該記住的,那些不該的,早早把它們忘掉。」
他卻哂笑了一下:「哪些該記得,哪些該忘掉,你能分得清?」
這人說話怎麼總帶著刺?不把別人噎死不罷休似的!相思心內鬱結,瓮聲瓮氣地回了一句:「奴婢但願將這幾天的經歷都忘了才好,督公日理萬機,也不必牽掛我們姐妹了。」
車上的馥君聽得真切,雙眉微蹙,忍不住挑起車簾輕聲道:「相思,大人想必有事要忙,我們還是不要多耽擱他的時間了。」
相思悶悶地應了一聲,轉而辭別,輕提起湘裙踏上了馬車。
清風掠動了她鬢邊簪花,盈盈粉色點染鵝黃,她在車門畔卻又忍不住再度回望。江懷越依舊負手站在原處,陽光正濃,透過密密層層的金黃葉尖,搖落在他眉睫,眼眸寒澈,猶帶倨傲。
第17章
一旁的楊明順笑呵呵地道:「走吧,這不是酒樓玩樂的地方,但願以後別再見面。」
她的臉龐微微一熱,想了半晌才道:「那就希望各自平安吧,小楊公公,您保重。」
說罷,低頭進了車子,深青色簾幔一落,馬車很快駛向遠方。
楊明順望著馬車遠去,不由喟嘆:「說起來這些官妓也多數都是可憐人,有些小小年紀就家破人亡,被充入教坊司沒了良籍……」
他本是無心一說,目光所及卻見江懷越斜睨過來,神情不善。
「督、督公,小的又說錯什麼了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