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幾乎要被氣笑了:「當今朝野,開口向本督借零錢的,你是絕無僅有的頭一位。」
相思紅了臉,委屈道:「您忘記了?剛才姑娘們要叫我一起回去,可您偏不讓。如今我落了單,要雇馬車轎子也得有碎銀銅錢不是?」
江懷越這才記起這茬,沉著臉道:「你就不會先僱車,回到淡粉樓再給錢?」
「我的銀兩都在媽媽那裡保管著……我還想偷偷回去,不讓嚴媽媽發現頭上的傷,不然估計得挨打了……」她為難地看看他,又加了一句,「我從來不願虧欠別人,尤其是借了錢,必定儘早歸還。」
這話什麼意思?以為他小氣成這樣,連幾錢碎銀子都不肯借出?
江懷越有些鬱結,狠狠看她一眼,給出答覆:「我也沒帶錢。」
這下輪到相思吃驚加懷疑了,認真道:「督公,您位高權重,我是決計不會欠錢不還的……」
「出門赴宴又換了衣裳,沒帶錢難道很奇怪嗎?!」江懷越克制住自己想發火的心情,往門外又走了兩步,冷言冷語道,「本督不是那種摳門小氣的守財奴!」
*
車夫一聲吆喝,馬車緩緩啟行。
車廂內部雍華精緻,寬敞舒適得讓人幾乎忽略了顛簸。
然而車內的氛圍卻著實尷尬。相思略顯拘謹地坐在江懷越對面的角落,儘量離他遠遠。他自上車以來神情始終沉肅凌冽,也難怪,作為獨自逗留在樓上的最後一個赴宴者,拖了那麼久才下來,身後還跟著個額上帶傷痕的樂妓,那些番子想看又不敢看的樣子,足以令提督大人窩火了。
相思自然明白旁人怎麼想,也明白江懷越沉著臉的原因,因此一路上都噤聲不語,以免再觸及他的逆鱗。側窗的竹簾掩蔽了外界,她只能模模糊糊望見街市行人,過了一會兒,本來估摸著應該能抵達淡粉樓了,卻還是沒望到熟悉的街景。
她有些詫異,又不好意思問,想著或許是督公要先回西廠,然後再把她送回去,於是也只能再靜靜等待。
然而這輛馬車穿過了繁華的長街和忙碌的碼頭,徑直往南行駛,絲毫沒有拐向西邊的意思。直至出了崇文門,相思才忍不住問道:「咱們這是要去哪?淡粉樓好像不在這邊。」
江懷越看看她,揚起下頷道:「你這個樣子怎麼回去?一進門就看得出是被打破頭了。」
她怔了怔:「那現在……」
他沒再回答,合上眼倚在側壁休息,相思只得再度安靜。崇文門外明顯比澄清坊那兒冷清不少,馬車轔轔前行,窗外房屋漸漸稀少,最終連叫賣聲都消失殆盡,取而代之的則是草木蔥鬱、鳥鳴聲聲。
居然來到了城南郊外。
馬車沿著小路繼續南行,直至到了一座位置偏僻的院落前,終於停了下來。車門一開,江懷越首先下去,相思遲疑片刻,謹慎地下了車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