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思心有所感,訕訕地偏過臉去。「姐姐你也不想想,官場明爭暗鬥,哪有幾個心地仁善的?」
馥君卻不以為然:「那也不見得,只是你得辨識清楚,別被花言巧語矇騙過去。」她想了想,又道,「聽說你之前去西郊挽春塢,還親眼看到若柳墜山?她們都說她是與情郎殉情而死,你可知道是否……」
相思有些心慌,忙央告道:「姐姐快別說了,我想起這事就害怕!以後再也不敢去那裡了!」
馥君怔了怔,嘆了一口氣:「好……我也不是要打聽她的事情,只是藉此提醒你一下,切莫輕易陷入情網。我在南京時就見過太多悲歡離合,常常是你剖出赤誠的心給他,他卻只是逢場作戲,到頭來有苦難言的都是我們女子,有些姐妹太過痴情,甚至因此斷送了性命。」
相思知道姐姐所說全是肺腑之言,可不知為何,心裡卻有些不太平靜,故此轉移了話題:「姐姐,我記住你的勸告了。你身體才剛剛恢復一些,別總是憂心忡忡,對了,盛公子那日到訪之後,有沒有再去找過你?」
馥君紅了紅臉,眼波柔軟起來,輕聲道:「為什麼忽然問這個?」
相思看她這神情,心裡便大致明白,大著膽子又問:「他這些年來,可曾婚配?」
「他說……還是單身一人。」馥君聲音更低,眼睫垂落,遮不住滿含的羞赧與惆悵。相思聞言,亦有意外且悵惘之意,盛文愷與姐姐曾有婚約,卻因十年前那場變故而中止,如今在京城重遇,已然物是人非。
「姐姐……」她有很多話想說,但又生怕說錯了什麼,使得馥君傷懷。馥君兀自出了一會兒神,忽又抬起眼看著她,淡淡笑了笑:「我知道的,他雖然尚未成家,可我已是樂妓,哪裡有資格再續前緣?你放心,他來找過我幾次,我並未忘記自己的身份,只是坐著談些閒話……」
她始終微笑著,神情寧靜,可那語聲卻微微沙啞,似是竭力壓抑著內心悲傷。
相思的心緒也低落下去,一朝家變改天換地,即便盛文愷真的還對姐姐存有好感,可如今她已不是良籍,又怎麼可能嫁與朝廷官員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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教坊之中規矩甚嚴,馥君難得出來也沒敢多留,坐了一會兒之後就匆匆而去,房間內只剩相思一人。她在妝鏡台前靜靜坐著,看鏡中的自己。西廠下屬果然藏龍臥虎,中午時候還血腫斑斑的前額,如今已經幾乎與尋常無異,就連姐姐都沒有察覺。
這樣想著,忍不住輕輕撫過那被畫粉遮掩了傷痕的地方。
畫粉輕綿,隱隱蘊藉了纏綿嬌嬈的馨香,卻不濃郁,只覺如夢似幻,氤氳沉浮。像是翠葉細細的藤蔓,攀援於雍容盛綻的國色牡丹間,一瞬清瘦,一瞬嬌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