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思見那景致清幽,便想過去歇息片刻,才走了幾步,卻望到有兩人從池塘對面的曲逕往這方向慢慢行來,其一方臉長須,文士打扮,正是鄒侍郎鄒縉,另一人丰姿勝玉,眉目間天然一派清高倨傲,竟又是提督大人江懷越。
她心裡無端一慌,連忙轉身迴避,可也不敢繼續往回走,只得躲在了月洞門後。
所幸那兩人邊走邊談,行至小池石岸旁便停步觀景。相思躲在那裡,聽他們談論的都是朝堂之事,對於她而言既陌生又無趣,聽著聽著倒也消退了剛才那一瞬間的慌張。
那邊鄒縉說完了朝堂事務,便旁敲側擊問起了後宮之事:「聽聞惠妃因有孕而備受萬歲愛護,近日來卻疑心深重,又接連攆走了數名宮女,督公常去後宮走動,不知可曾見過惠妃娘娘?」
江懷越心知惠妃懷孕這樁大事早就在朝堂內外引起議論紛紛,萬歲年過三十尚未有一子半女,若惠妃生下的是皇子,那極有可能就是未來太子,而她一旦鞏固了地位,榮貴妃與他則必定是要被剪除的心頭刺。鄒縉這般詢問,恐怕也是想探知惠妃最近有何舉動,而他江懷越又是如何應對。
「近來忙著抓捕散布妖書的亂黨,即便進宮也是面見聖上,倒不曾遇到惠妃娘娘。」江懷越唇邊浮起微笑,雲淡風輕,好似毫不在意,「惠妃若能生下皇子乃舉朝幸事,萬歲對其多加關愛也是人之常情。我身為西廠提督,如今又兼顧了東廠的事務,自然會不遺余力為萬歲分憂。這不是正巧昨日進宮覲見,萬歲還關照我留意有沒有機靈穩妥的小太監,可供惠妃差遣。」
鄒縉一聽此話,馬上品出其中含義,打著哈哈笑起來:「督公深得萬歲信任,由您推薦的必定也是能幹之人。」
月洞門後的相思聽著這話語,也大概明白其中的機鋒,可越是這樣,越是對他們這些官場中人的虛假感到可悲。正在此時,似乎又有人來到附近,鄒縉隨即提高了聲音招呼:「正寬!此處幽靜,過來敘敘舊如何?」
對方卻非但沒有走近,還冷言冷語:「免了。兄台如今攀得權貴,平步青雲,我與你只怕話不投機半句多,還是各自尋覓休憩處為好。」
鄒縉清了清嗓子,似是有些尷尬,但還是不失友好:「此話從何說起?你我都是恩師門生,那麼多年的交情豈會因為品級差異而消散?哦,對了,這位就是西緝事廠提督江大人,我曾多次向他說起過你的才學,他也很是欽佩……」
那人卻不接話,只報之以不屑的冷哼。鄒縉一時不好應答,江懷越平靜自若,語聲謙和:「久仰魯大人聲名,早就想請鄒侍郎為之引見,今日正巧在此遇到,倒也是機緣。」
「機緣?要不是恩師七十大壽,魯某是決計不會與你們同處一堂的!」魯正寬話語帶刺,江懷越卻一改往日驕矜,甚至沒露出一點不耐:「魯大人是對江某有成見?我倒是早幾年就拜讀過大人的文章 ,字字珠璣,振聾發聵。若是大人願意,江某可在萬歲面前提及。」
他說這話並無惡意,魯正寬卻惱怒氣憤:「魯某生性執拗,寫出來的文章 也是泥古不化,怎消得廠公賞讀?我雖幾起幾落,為官之路問心無愧,從不攀附權勢,更不需要廠公這樣的假意憐惜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