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又偷偷瞥向江懷越所在之處,他正聽著身邊官員的訴說,似是與官職調動有關,視線本來落在她這邊,才一會兒功夫,又側過臉去不看。相思頗有些失落,正在此時,卻聽孫太傅邀請眾人前往園圃賞菊,繼而主客紛紛起身,她與其他樂妓則跟隨其後。
出了輕洲廳朝南邊行去,便是孫府後園,其間有荷塘清幽,假山上青苔厚重,藤蘿纏繞,四周則有秋菊燦燦,爭奇鬥豔,別有風致。原先還只是跟隨在官員們身後的樂妓們漸漸地都被召喚至身邊,相思正想往孫政那邊靠攏,卻被管家半途叫住,不情不願地來到了孫太傅身旁。
她本就氣餒,到了孫太傅那邊一看,江懷越竟然也在旁邊。偏偏孫太傅興致高昂,儼然博學大家的模樣,拿一些詩詞文賦來考她。相思本來就緊張拘束,而江懷越裝作賞花,負著手有意無意地朝她一瞥,更讓她時而心跳加快,時而悵然若失,整個人好似丟了魂魄一般,卻還得硬裝出自然微笑。
然而她越是臉紅羞澀,孫太傅越是興味盎然,將之視為逗趣的資本一般。
亭台間,相思已經心神憔悴,實在答不出那些刁鑽古怪的問題。孫太傅還待出題考她,忽聽身後傳來江懷越的輕笑:「太傅今日好興致,所出的那些詩詞,江某也是甚少知曉的。不知剛才的那一句『芙蓉露下落,楊柳月中疏』,是否也源於太傅所鍾愛的南朝詩?」
「此詩名為《秋思》,尋常人自然不會知曉。」孫太傅神色驕矜,朝著相思一笑,「這詩還有最後一聯,正是相思阻音息,結夢感離居。」
「原來太傅以此嵌了樂妓的花名,果然擇詩巧妙。」江懷越接過話頭,轉而又與其談論起其他事情,自然而然地將相思擋在了一旁。
相思悄無聲息地退到了遊廊一側,望著他與太傅談笑風生的背影,眼睫微微低垂,心裡是別樣的滋味。
一種發自內心的愉悅占據了全身,而且這種愉悅只屬於自己,她無需與他人分享,只要偷偷看著他在不遠處,即便說著自己完全不感興趣的話題,也會令她感到滿足。
忽而秋風轉疾,不多時便淅淅瀝瀝下起雨來。雖說秋雨生涼更添菊姿清美,但隨著雨勢漸大,園圃中的主客們都退而避雨,跟著孫太傅回到了輕洲廳,也有少數人另尋去處,結伴閒遊。相思生怕又被叫去陪著太傅,趁著他起身返回時,便悄悄躲到了遊廊轉角處。望到眾人都已漸漸散去之後,方才轉了出來。
剛才還熱鬧歡暢的後園,如今只剩秋雨瀟瀟,滿池漣漪。
雨點打在遊廊翠色欄杆間,濺出點點水珠。她不想回輕洲廳,便懶懶散散伏在廊下看著雨珠落下又濺起。也不知過了多久,忽聽得不遠處有腳步聲響,似是有人朝此處行來。
隨著腳步聲而近的,還有雨點打在紙傘上的聲響。
她直起身子往北側的月洞門望,他撐著紙傘,緩步從門後出現。站在叢叢嫣然傲然的綠菊旁,朝著她道:「怎麼一個人留在這裡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