樓下吵吵嚷嚷歡聲笑語,即便相思關緊了房門,還是被攪得心神煩亂。
她沒精打采地躺在床上,簾幔垂落了一半,也無心打理。陽光從窗欞間淡淡映入,梳妝檯上散落著珠釵瓔珞,泛出清寒蒼白的光。
自從知道江懷越被關進大牢後,她就好像失去了生機,甚至連強顏歡笑都無法做到。
宿昕是不可能幫忙的,他對江懷越厭惡還來不及,至於其他人,她也曾想辦法向熟悉的官員詢問,但事關重大,大家都謹言慎行,誰會願意摻和進去?
她急得沒法子,連飯都吃不下,頭一次感覺這世上有些事並不是竭盡全力就能做到的。當他遇險時,才意識自己離他真正的世界太遙遠了。
她甚至後悔到哭,覺得自己給予他的關懷和溫暖太少,為什麼有時候還要衝他使性子發脾氣?天知道他平時雲淡風輕的背後,獨自承擔了多少詭譎變幻的重壓?
要是督公被殺了……她不敢想,可又不能不想。
呼吸進來的空氣如此寒涼,相思直愣愣地望著床簾,眼淚已經乾涸。
她渾身發冷地坐了起來,搖搖晃晃走到梳妝檯前,打開抽屜,取出了藏在最裡面的一個小匣子。
掀開蓋子,墨黑的錦緞下,是一支明光璀璨的累絲鏨金玉蘭花苞盤鳳釵。
這是母親留給她的唯一念想。
與督公相識以來,還沒有得到什麼物件能留在身邊。她愣愣地坐在台前,想著如果自己跟他而去,應該要帶著這鳳釵上路。
可是見到了九泉之下的父親母親,他們會問自己為何輕率放棄生命,怎麼說呢?
——女兒心裡住了一個人,他把女兒的這顆心,占的滿滿的,可是他如今不在了,女兒的心,也空了,死了。
她甚至還想到父母會不會問,這個令我家琬琬生死相隨的到底是何方人物啊?
……西廠提督,江懷越。
她似乎都能看到父母親震驚悲痛失望憤怒的樣子了,可還是想著他念著他,哪怕旁人覺得她是痴的,傻的,居然如此掛心一個宦官。
房門被人叩響,不緊不慢,驚醒了她的臆想。
相思一點都不想出去,如此憔悴,也難以讓客人們滿意。
她裝作沒聽到,也不發出回應。
外面靜了靜,又繼續敲門。
她煩躁地伏在梳妝檯前,啞聲回覆:「我病了,起不來床,你找別人去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