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了落荒而逃,她還能怎樣?
馬車顛簸著,將她送到了城東的寺廟。她在最後給姐姐的靈位上了香之後,忽然覺得自己已經無處可去。
那花花世界,還是自己能留駐的場所嗎?
偌大的北京城,宛如荒涼原野,野草叢生。
她想帶著姐姐回到南京,回到屬於她們的故鄉。可是她走不了,姐姐已經被安葬在城外。生於金粉佳麗地,葬於朔風寒涼處,這就是姐姐的歸宿,而她的歸宿,又在何處?
她收拾了祭奠用的紙錢,再度登上馬車,請車夫將她送出了城門。清寒夜風間,鐘鼓聲綿長幽然,她坐著車子,最終抵達了那條河流畔。
當日,她曾經和姐姐在一起祭拜父母,也曾經和江懷越一起叩拜哀悼。
現在只剩她一人。
就在這條河流一側的高地上,有累累墳塋,是京城教坊司女子的安葬地。所有無家可歸,飄零一生的樂妓,最終都化為一抔黃土,沉睡在此。
無論生前是名動朝野的絕色花魁,還是默默無聞蹉跎至死的平凡樂女,都伴著這條環城穿流的河水,靜靜安息。
她和姐姐當初在選擇寒衣節祭奠場所的時候,就知道這條河流最終往南而去,會流經南京,歸於大海。
當時她們朝著河流祭奠父母,將紙錢與寒衣的灰燼撒入其間,希望能帶著眷戀回到南京。而今她獨自一人重回此處,對著滾滾逝去的水浪,神思木然。
眼淚無聲落下,她緩慢地跪在了河邊,點燃紙錢,看著灰燼飛揚,肆意飄舞。
像一隻一隻殘破虛弱的蝴蝶,試圖在寒風中掙扎,最後還是墜於暗沉沉的水中。
遠處清角吹寒,高城望斷,隱隱約約間,有濃煙直上雲霄,轉眼瀰漫了天際。
相思錯愕地望著濃煙升起的方向。
茫茫夜幕間,有迅疾馬蹄聲雜亂迫近,如狂風般,沖向這邊。
*
朔風吹過乾清宮檐角銅鈴,一串串輕音細碎,搖動了心境。
暖意漸升的宮室內,燈火通明,承景帝坐在臥榻之上,隨意翻閱手邊奏章,一抬眼,望到江懷越躬身入內,眉間微微一蹙。
他向承景帝叩拜行禮,雖然動作不減恭謹,以往眉宇間的神采卻明顯黯淡消退。
「不知萬歲有何緊要的事情吩咐?」江懷越低聲問道。
承景帝注視著他,過了片刻才道:「懷越,你最近忙碌得很。」
江懷越眼帘一低:「萬歲是說太后壽宴的事情嗎?臣雖然忙碌了許久,但看到太后高興,也彰顯了萬歲孝心拳拳,自然是苦而有樂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