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思一震,啞聲道:「至親都不在了。」
「那你……是否還必須回揚州?」他問了這樣一句,又覺得有點突兀,解釋道,「這裡離揚州很遠,你即便是養好了身子重新啟程,孤身一個女子也很是不安全,就像剛才那樣,一路上說不定會遇到多少貪圖美色的無賴地痞,甚至還有劫道的……」
相思抿了抿唇,低聲道:「你們收容我,我感激不盡,可這畢竟不是我的故鄉,我不能在三娘的酒館長久待下去。」
「那……」戴俊梁似乎有滿腹心事要說,卻一時不知怎麼開口。洪三娘在邊上看在眼裡急在心裡,忍不住拉住相思的手:「我說岑蕊,我也不兜圈子,俊梁是個踏實可靠的人,我洪三娘可以保證誰跟了他,誰能享一輩子福!你既然說揚州家裡已沒了父母,那還不如就留在我們這裡,他的房子就在隔壁大街上,咱們成了一家人,常來常往互相照應,那有多好!」
相思沒想到洪三娘直接在酒館裡就把話說開,一時間尷尬至極,只好道:「三娘,我……我沒想著這事……」
「你也不小了,怎麼就能不想著找個好人家呢?」洪三娘百思不得其解,巧兒也在旁邊問:「岑蕊姐姐,你是不是有心上人啊?我表哥可真是個好人,嫁給他一點都不虧!」
相思心裡七上八下,不知道如何回應才不失分寸。這時從門外又進來兩名差役,見戴俊梁也在這裡,便招呼了一聲坐下休息,其中一人還向他道:「俊梁,你聽說沒有,先前被撤職的西廠提督又被皇上起用了,這真是讓人摸不著頭腦!之前咱們還高興過一陣,誰想到那麼快又官復原職!」
戴俊梁正為相思的事情煩惱,不由皺著眉道:「什麼東廠西廠的,哪裡輪得到我們去管……」
話還未說完,卻見相思低著頭一轉身,默無聲息地往後院去了。
戴俊梁一愣神,洪三娘忙捅了捅他,催促道:「還愣著幹什麼?她這是讓你單獨跟她談呀!」
「哎!」戴俊梁一激動,拋下同伴就向後院追去。
*
檐下的冰凌終究徹底消融,青磚石縫間的冰水漸漸變暖,滋潤了蒼涼大地。春來草木繁茂,春去落紅滿地,相思有時候還會坐在小院子裡,望著一地謝去的花,恍惚間仿佛回到了那個夏末雨後,同樣也是榴花紛落,殘紅淒艷。
天邊鴻雁來了又去,雲起雲散,月升月落。
她不知自己究竟是在等著什麼,還是其實無所等待,只是虛度韶華。
那個夏末雨後,月縷風痕水榭內靜靜倚睡著的人,那個聽到她進來,只是睜開雙目,淡漠瞥視一眼的人,或許只是驚鴻一現。正如在魏縣人們眼裡,什麼東廠西廠,都實在太過遙遠,虛幻得好像是另一個天地里的存在。
只是在有時夢中,模模糊糊還會回到淡粉樓,彈著琵琶,臨窗而坐,絳紅色簾幔隨風飄拂。
最後一次夢到他,是他背著她,站在那面流光鏡前。簾幔飄起又落下,她似乎什麼都看不清,卻又似乎能清楚地望到他的眼睛。
他朝著鏡子裡看去,那裡映出的是兩個人相依的身影。她伏在江懷越肩頭,歪著頭看鏡子裡的他。
然後他緩慢又小心地低聲問:「那麼,以後呢?」
她在夢裡流了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