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明白他的意思,大人是活生生痛醒了,然後又因劇痛與失血過多昏迷了過去。
「那……大夫有沒有說,會不會還有危險?」相思鼓起勇氣才問了這樣一句。
「誰都不能保證,就怕傷勢惡化,醒不過來……」他說了一半,沒敢往下,因為看到相思的眼眶已經發紅。兩人彼此沉默片刻,楊明順忽而走到桌邊,取了留在上面的三枚銅錢,向她道:「您瞧,這是我剛才用來給大人占卜用的,卦象顯示必能逢凶化吉撥雲見日,您就放寬心好了!」
相思望著他手中的銅錢,又看看楊明順的眼神,喉嚨有些發堵,一時不知應該說什麼才好。
「我出去等著,您在這坐會兒吧,也許督公能醒過來,要是他見到您在身邊,一定會高興。」
楊明順低聲說罷,關上房門出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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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思心緒沉重地站在床邊,輕輕攏起半面簾幔,坐在了床沿上。
影影綽綽的燈光下,江懷越的臉色顯得格外蒼白,即便是在昏睡之中,秀挺的雙眉亦微微皺著,似乎是還在忍受著難耐的疼痛與無盡的絕望。
楊明順在陪同她上樓的時候,簡單說了一下江懷越為何會受傷的原因。
他在離開連山關之前,就想到城中內奸未除,若得知他出城,必定又有所行動,於是在留給戴俊梁的書信里,請他盡力找出內奸,如果可能的話,最好能夠將計就計,使內奸傳遞出錯誤訊息,這樣出城的這一支人馬就可以占儘先機,不至於以一敵十。
此後的事相思也參與其間,他們抓到了高煥,戴俊梁安排好了一切,讓胡大立回城稟告,以免城內的人來到瞭望樓發現玄機,隨後又故意讓高煥找到機會掙脫繩索跳下二樓,帶著他們有意說出的絕命溝行軍訊息逃之夭夭。
等高煥順利逃走之後,胡大立再趕回主城,稟告了費毅。費毅未曾料到這一變故,但還是讓胡大立出城尋到了江懷越的行蹤。此後這一支隊伍搶在女真人抵達絕命溝之前,先潛伏隱藏於暗處,再等著女真人自以為是地趕到絕命溝進行埋伏,隨後用少量人馬引出敵軍,最後形成了全麵包夾之勢,將那支企圖偷襲連山關的人馬全數消滅。
原本是挾著奇襲大勝的勢頭全力壓近敵軍,只要連山關大軍及時趕到,定能一掃前恥,將女真屯兵收拾殆盡。怎料女真軍都已經反撲,連山關的軍隊卻還在路上,若不是鎮寧侯的鐵騎軍及時趕到,他們這幾千人恐怕是要全軍覆沒。
然而費毅在戰役結束後,卻還在鎮寧侯的質問下振振有詞,說是為了避免全線出擊中了敵人的調虎離山計,因此派出探子確定前方情形之後,才能調動大軍趕赴前線。
即便是不懂軍事策略的相思,在聽了楊明順的述說之後,心內也是氣憤難當。她無法想像大人在苦等援兵不至的時候,是以怎樣的心情支撐下去血戰到底。
她低著眼睫,看他因為後背受傷只能俯臥在床,不由得伸出手去,輕輕握住了江懷越的手指。
他的指尖冰涼。
她第一次見到江懷越的時候,他睥睨群臣,倨傲寡言,是何等驕矜不凡。此後他帶著西廠番子徑直闖入高煥府邸,面對惡語辱罵面不改色,乾脆利落以惡制惡,又是何等凌厲囂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