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早上剛燒了,看起來挺標緻的一個姑娘。」管事太監推開陳舊的木門,空氣里瀰漫著霉味,「骨灰放在裡面了。」
楊明順站在那兒,看著滿屋一列列木架上密密麻麻的瓷罐,一時之間頭腦竟成了空白。隔了好一陣,他才拖著沉重的步子,挪到門口的木架前,混混沌沌地找了許久,才看到其中一個貼著「永和宮小穗」封條的瓷罐。
「看開點,年輕輕就得病暴亡的,我見過太多了。」那個太監在他背後,用見慣不怪的語氣勸說。
楊明順忽然覺得自己背上仿佛壓上了千斤重的巨石,他不想相信,也不願認命。可是不知為何,當他看到那個蒼白的瓷罐,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時,整個人就幾乎站不直了。
管事太監還在絮絮叨叨說著什麼,他一個字都聽不清。
他想要伸手去碰觸一下那個瓷罐,可是手才抬起,卻又無力垂下。
深深呼吸了幾下之後,楊明順才上前一步,朝著那個瓷罐,低聲道:「小穗……姑且這樣叫你一聲,我希望你不是小穗,我也不相信。我……會做應該做的事,如果該做的都做完了,如果,你真的是她,那我會再回來,找你。」
「宮裡頭漂亮宮女也不少,我看你還是再找一個……」管事太監靠在門邊打量著他的背影,他什麼都沒再說,眼神沉寂地走出了大門。
*
他離開安息堂後,渾渾噩噩走了一段路,在大樹下吃力地坐了下來,望著遠處的重重樹影出了很久的神。
不知不覺間,日頭已經高照,楊明順甚至搞不清現在到底是中午還是下午。
他很早就追隨督公左右,從不起眼的小長隨到西廠掌班,也算是有所長進。可是也許是自己天資愚鈍,始終學不來督公那樣的運籌帷幄,最多也就是耍點小機靈,弄點小手段,以期望博得督公一點讚賞。
可是現在督公離開了京城,遠在西北監軍,這裡的一切都得由他自己處理,即便他現在急忙寫信求助,等督公收到信件再令人傳回訊息,也不知道過了多久。
楊明順還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狀況,以前即便有險情,也都有督公作為後盾,他只需執行命令盡心盡責罷了。更何況,這件事,是關乎小穗,關乎自己……
他取出了一直隨身攜帶的制錢,那串由小穗編過赤紅流蘇的占卜制錢。
異常冷靜地解開了穗子,將三枚制錢緊握於手心,隨後閉上雙目,摒除了所有雜亂的思緒。
心裡想著念著的,只有一個問題。
寂靜之中,樹枝間有鳥雀撲翅飛過的聲音都如此清晰。
楊明順深深呼吸了一下,將手中的制錢擲到了地上。
第一次,三面都為朝上。
他按照先前那樣,再度將制錢合於掌心,屏息凝神後,拋出。
第二次,一面朝上兩面朝下。
……
直到第六次結束,他用樹枝在泥地上記下了所有的卦象。每記一次,心中就驚懼一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