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文愷消瘦了許多,見到他到來,並沒有太大的震動,像是已經等待多時了。
在屏退獄卒後,江懷越打開牢門,走了進去。
「今日是皇子滿月,萬歲賞賜百官,我為你帶來了西域的美酒。」他打開盒子,取出銀質的酒壺與一雙潔白酒杯,將酒緩緩倒注入內。
瑩澈美酒彌散著令人沉醉的醇香,盛文愷坐在陰冷的磚石地上,看著杯中酒不出聲。
江懷越自己先舉起一杯,道:「這不是毒酒。」
盛文愷抬眸看看他,忽然笑了笑:「我知道。如果是毒酒,你也沒有必要遮遮掩掩。」
「這是對你當日在乾清宮所言所為的感謝,我先敬你一杯。」江懷越雙手持杯,端端正正,一飲而盡。
盛文愷點點頭,同樣舉杯,慢慢地喝下這第一杯酒。
「我聽說,賢妃已經死了?」他放下酒杯,問道,「沈睿臨死前說的那些話……賢妃是否也知道?」
「知道。」江懷越低著眼帘,又給他倒滿,「只是……她應該是,沒有對萬歲說。」
盛文愷輕嘆一聲:「想來也是,如果萬歲知曉了過往,你恐怕現在也不能這樣前來看我。只是……」他自嘲地笑了笑,「我竟從來沒有想到過,就如你這樣位高權重的人物,也有如此不為人知的過去。原本我只以為自己經歷坎坷,卻原來,許多人都有自己難以言說的痛楚……」
「過去的終究已經過去,有些時候,人也需要忘記。」江懷越端著酒杯,審視著自己杯中那琥珀般透亮的美酒。
「忘記?」盛文愷眼裡含著滄桑之意,「真的可以忘記嗎?」
「不去反覆品味,時間久了,有些景象自然如同青煙一般散去。」他的視線又轉向牢房上方那狹窄的窗口,「或許很多年以後,只是留下一點光影。那些令人痛苦的經歷,還是放開吧……」
「你能放開嗎?」盛文愷看著他,問道。
江懷越淡淡一笑,沒有回答,只是又舉起酒杯:「我希望,你能放開。畢竟,不管你當初對馥君姑娘的情意有幾分真,又有幾分假,但我相信,你們還是有過一段琴瑟相和的生活。我在這裡,願你和她……終有一日得以重逢。」
盛文愷震了震,想要說些什麼,眼裡卻漸漸濕潤。
「多謝。」他微微顫抖著,喝下了第二杯酒。
舌尖變得辛辣火熱,盛文愷咳嗽了幾聲,才道:「但是……我只怕再遇她的時候,她會轉身離去,不再看我一眼……我盛文愷這一生實在無所建樹,年少時依賴父輩蔭庇,只是讀些尋常典籍,既無過人才華,又無遠大志向。後來家遭巨變去遼東,又沉淪下僚,終日忙於瑣屑公事。再後來,得知了父親的遺言,投靠遼王之後,自以為可以一雪前恥,可是這幾年來又做成了什麼事呢?她要是真的再見到我,又怎會選擇這樣一個既無手段又無魄力的男人?」
「每個人的選擇大不一樣,正如相思在眾人間選擇了我,馥君她,也許喜歡的就是平淡相守,畫眉鼓瑟的安閒。」江懷越頓了頓,又從那個盒子裡,取出了一個用青色綢緞包裹的物件,遞給了盛文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