承景帝緊抿著唇,過了許久才道:「行了,你做得好,退下吧。」
江懷越躬身退出,空蕩蕩的宮室內,承景帝撫著冰涼的匣子,思緒渺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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遼王並未聽從皇命進京受審,而是選擇了最後一條不歸路,起兵討伐。
一時間關於承景帝毒殺先帝的指責如尖刀出鞘,激起萬千波瀾。朝堂之上,眾臣震驚惶惑,雖也有人站出來力陳遼王所言皆是惡意中傷,但很多人心裡還是存留了不小的疑問。
承景帝怒斥謠言,派出大將出兵征討。江懷越站在一旁,心裡早已有了定數。
不出所料,手中並無多少兵力的遼王雖然義憤填膺,氣勢難擋,但終究還是敵不過多方圍剿,沒能堅持多久就兵敗如山倒。
承景帝在得到遼王被俘的戰報後,霍然起身想要說些什麼,卻又臉色煞白,跌坐下去。
多年的心病早已使得他如強弩之末,一旦潛藏的危機即將解除,這繃緊的弦被重重撥動,自然行將斷裂。
遼王被押解入京,承景帝甚至沒有再召見他,就在病榻上下令將其處死,後代皆廢為庶人。
遼王已死,承景帝的病情卻反覆不休。他變得異常惜命,每次都要三名太醫一起診斷,並派出多名內侍在旁監督抓藥。每一碗藥,都由余德廣和江懷越在他面前親自嘗過,才能被君王飲下。
榮貴妃倒是不再像以前那樣冷淡,經常會陪在他身邊,趁著承景帝精神好的時候,也會將那隻曾經維繫兩人感情的貓咪抱來,對著它說些過往的回憶。
那些在冷清的東宮的記憶,年輕的太子徒有其名卻成日受到先帝的斥責,安靜看書是錯,騎馬射箭是錯,就連親手奉上濃郁的美酒,也被一掌打翻,說是酒乃穿腸毒藥,最能誤事。
沒有誰知道,太子有許多次都是酒後跪在地上,抱著她壓抑哭泣。
從那個時候起,她便習慣了站直身子,低下頭,看著他脆弱的樣子,在心裡給他無言的承諾。
儘管後來他也曾負氣遠離,然而徘徊於昭德宮外的身影,是她夢中也難以忘記的痕跡。
「朕這輩子,最有幸的,還是遇到了你。」承景帝看著榮貴妃,替她掩去髮髻間露出的一絲白髮。
她不在意地笑了笑,轉過臉去。「萬歲什麼時候又變得這樣多愁善感了呢?叫人聽了渾身不自在。」
「只是可惜了,要是當初,我們的孩子能活下來,如今也早已成人立業了……」承景帝望向輕輕飄動的簾幔,喟然道,「朕有時候會想,他要是長大了,該是怎樣的性情,又是怎樣的模樣。朕也曾在夢裡見過他,他站在乾清宮外,抬起頭看著朕,卻不說話……」
「那你見過他長什麼樣?」榮貴妃幽幽道。
他搖了搖頭:「看不清啊……或許,只是有些眼熟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