兒童懷抱大小的罈子很快擺上案前,林宣禮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,面上浮起個如常的笑容拱手道:“殿下過譽了,下臣慚愧,當年臣本是憑著一股痴勁硬撐,如今又荒廢了這幾年下來,別說這一罈子,只怕壇中取出一杯來,就足以放倒臣了。”
祈王正要再勸,忽聽得席間傳出一個聲音托著不急不慢的調子道:“看來殿下親賜的美酒,還入不了我們宣禮公子的眼。”
循聲看去,一名俊美公子正斜靠著身子輕搖摺扇,懶洋洋望著堂中那名旋轉的舞姬,嘴邊斜挑著一絲嘲諷的笑意。祈王知道這沈凌說話素來直率不羈,並不怪罪於他,再一細想他這話,便眯起了眼睛不說話。座中大多也都知道林沈二人過往,更無人接話。一時席間有些冷場。
林宣禮垂了垂眼眸,並不說話,伸手提起眼前的酒罈。
祈王大樂,放開身邊美姬,直起身子,一聲“好”正要喝出口。一隻纖纖素手卻按在了那酒罈之上,柔婉輕和的聲音道:“夫君,殿下和你開個玩笑,你何必當真呢?”
女子娉婷而立,朝上座輕施一禮,展露方雅得體的笑容:“殿下賜下美酒,臣夫婦感激不已,深體恩典。只是一來如此美酒牛飲而下豈不辜負,二來夫君今日身體確實微恙不勝酒力。殿下向來待下親厚體恤,請容臣婦將此酒帶回家中細細飲品,臣夫婦二人也好日日體會殿下恩典。”
祈王摩挲著手中酒盞,不置可否。
殿中寂靜下來,銅漏一滴一滴空響,只有沈凌兀自輕鬆地喝著酒。
半晌,祈王突然呵地一笑,露出了上位者的寬容笑容:“宣禮啊,你這人就是性子太實太硬,你看弟妹,多會說話。”他口稱“弟妹”,是將林宣禮當做兄弟之意,這已是極大的抬舉。
林宣禮和付凝兒急忙離座拜禮,祈王走下來親自扶起他二人。
祈王是皇子之中最像皇帝的一位,他身材高大,濃眉三角眼,不笑時面容十分端肅,最像皇帝日常的神情。他將付凝兒虛扶而起,朝林宣禮笑道:“你真是娶了位好夫人啊!這壇酒就賞給弟妹帶回家,慢慢細品。”
“謝殿下。”林宣禮夫婦兩人默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,同時再次下拜。早有湊趣的人拍手叫好,掩蓋住了沈凌搖著摺扇發出的一聲譏笑。殿中一派君和臣樂的景象,重新歡鬧起來。卻無人注意到,當祈王誇讚林宣禮娶了個好夫人之時,沈凌手中摺扇那一瞬的停滯,更沒人注意到,那時樑上某處陰影輕微的一晃。
流嵐靜靜伏在樑上,猛然閉上了眼。那一年,新綠滿山的溪谷之中,她青發初笄,他握著她的手,眼神中滿滿地溫柔似要溢出,她羞得說不出話來,只敢在心裡一遍一遍地念他的名字:“宣禮,宣禮……”
下一瞬,流嵐重新睜開眼睛,如漆的黑眸中只有冷凝的暗芒。時移世易,她早已不是顧相千金,京中明珠,那人也早已不是她可以託付終生的良人。如今的她,是潛樓里排名第三的暗殺高手,是永遠只能生活在陰暗之中的死亡使者。而他,已經成為朝中新貴,長袖善舞,賢妻相伴。
☆、可曾錯付
連續跟蹤了一個月,已經摸清閆尚書的衣食住行和來往行事,流嵐決定在今夜動手,完成長老院交下的任務:刺殺當朝戶部尚書閆仕山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