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弦安與她說過,發現她中毒後並無大礙;而酒毒傷身,酒也是一味毒。她不受毒染,自然不會被酒所傷,但個中緣由誰也說不清。劉弦安始終認為在她身上正逐漸發生著某種令人畏懼的變化,這種變化與自然相悖:死者復甦、中毒無恙,都是逆天而行之舉,有違天道……
葉青瑤對他的憂心忡忡嗤之以鼻,在她看來,所謂天道就是一切已經發生的事實。她死了兩次是事實,活了兩次也是事實,別人怎麼樣是別人的事,在她真正死去之前,至少現在的她是被天道容許的存在!
或許,天道無法昭彰,所以才需要一個人違逆世間,做常人做不了的事。
她冷眼看著黃靖安睡在桌下,心裡卻想起保州的王貴。
眼前這個官,會和王貴一路貨色嗎?他的到來,會改變這個地方的風氣嗎?雖然他口口聲聲說著本地大多數人窮,可窮不該是犯法搶奪他人財物的藉口!
然而如何改變,她暫時也無法想出什麼好辦法。
黃靖安滿口胡話一會喊媽一會叫姐,眼看連路都走不了了,葉青瑤找了間客棧將他安頓下來。反正計夫人支了五十兩給她花用以作招待,都是計家的錢,不用白不用。而今日之後,黃靖安就當多認識了一個姓夜的朋友,葉青瑤用別人的銀兩交一個新朋友,雙方而言都是好事,也算將一段不必要的擔心翻了篇,這一天接下來的時光都該順順溜溜……
然而,總有那麼幾絲波折,以往並不起眼,卻就這麼在一天中匯集起來,或是主動上門,或是待人發現。
就在葉青瑤跨出客棧之時,她還想著是不是打探一下郭濤的消息,對他探探口風——無意間往某處瞥了一眼:正見到一身艷麗裝扮的四奶奶,屁股一扭便拐進了對面一條暗巷。
計家四奶奶,外面有人。
……
正如有些矛盾,哪怕平日暗藏在縫隙里,但日積月累,縫隙逐漸被撐大、破裂,便終有那麼一天,矛盾激化,還是要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。
計家有許多矛盾,計夫人是心中有數的。就在這一天稍早前,她一邊給計老爺燒紙,一邊與葉青瑤閒聊,言辭間儘是對他人的數落。她說三奶奶粗俗無禮,四奶奶騷的很、離心重,六奶奶悶得很,七奶奶笨得慌……話頭避開計鳴晨的娘,大概是介意葉青瑤作為“計鳴晨”的身份;也避開了已過世的二奶奶,但不依不饒地還是把計筱兒責怪了一頓。
“女子出了嫁,就該在夫家安心相夫教子,跑回娘家作什麼,真是多管閒事……”她忿忿地說。
葉青瑤忍不住反駁道:“若不是她帶我回來,計家的家財已經被族親搶光了,您還能繼續維護現在計家夫人的體面麼?”
計夫人訕訕地笑了笑:“你是她一手教大的,當然覺得她處處都好,可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,知人知面不知心,她早不回晚不回為什麼這個時候帶你回來,你自己好好想想,還不也是為了分家產。事情一碼歸一碼,你回來我感激她,可不代表我傻。你呀,被她當了幌子,當心被賣了還替她數錢!”
“聽大娘口氣,這宅子裡所有的人都只想分家散夥……”葉青瑤問道,“大娘你呢?你說了不少人,還沒有說過你自己的想法,你也想分完家產獨立門戶嗎?”
於是,計夫人燒紙的手雖稍稍滯了一下,但只是一瞬,一瞬過後她嘆道:“我只想守住老爺的這座宅子,其他人的心思我能明了,可能管的上嗎?他們想散夥的,我豈能攔得住啊……我只能盡力,將老爺掙下的產業能守一分是一分,九泉之下,對他我無愧於心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