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遠了,因為有一片汪洋擋住了去路,汪洋的彼端,是輝煌的陽光——是初升的旭日,一直停在原處,一直……都是同一個日出之景。
她甚至可以感受到海風的吹拂,微鹹的氣息,有些腥臭。雖然她從來沒有見過海,但她內心裡深知:那是海,真正的海。是每一個人生與死都必往返的“海”,也是人們所常說的“冥河”。
那首歌是這麼唱的:
在彼之涯,有故人來。
浮游惘惘,何以徘徊。
謂思如狂,逆水漫長。
冥河滔滔,予心昭昭。
她聽到這首歌,來自海的深處,一個女人的歌聲,始終縈繞不散,蠱惑著她——
她踏入了第一步,接著,第二步、第三步……
她溺入水中,卻不停步伐;她看到在旭日之下的海中,是另一片落日的景象;那不是深淵的黑暗,是來自地底的光明,噴涌勃發!
那是樹,一棵上下對稱、經流火噴涌而成形的“樹”,光明至刺目。
她有一瞬的眩暈,然後她聽到,有人呼喚。
“櫾君……”
那麼,這又是一個名字。但是這呼喚立刻被其他若干的嘈雜淹沒了。
鳥、獸、蟲……還有各種她辨不出的事物叫嚷交織一起,響徹她的頭頂。她就站在水底深處,抬起頭望向那聲音的來處。
那該是怎樣一種奇異的景象。
巨樹自深淵冉冉升起,從樹幹往上,一直伸出海面:—個巨大幾近鋪天蓋地的樹冠,還在肆意生長著,那每一根枝杈上,都生長出一個事物,便是鳴響的來源:猴子、老虎、青蛙、蛇、貓、狗……甚至還有各種叫不上名字、寂靜無聲的植被……
她墜入了海的最深處,卻能清晰看到海面的一切,連獸類每一根鬍鬚、鳥類的每一片羽毛都清清楚楚。
流火靜寂無言,仍然向上漫長,滋養樹冠上的一切。
海面上,光明逐漸驅散黑暗,然而光明來自深淵,照亮世間。
那個深淵之下最為光明的所在——她看到了,那裡有個枝杈空待無人——是的,屬於人的所在。那樹冠上所長出的萬物里,獨獨沒有“人”。
人,是萬物之長。
至少,人是這樣認為。
但在這個地方,萬物皆有,只是缺了——“人”。
她,向那枝杈而去。一個在世間萬物之下顯得渺小如斯的人,已沒有了值得高傲的資本,不過是芸芸眾生的一員罷了——正在被那個空缺了的位置所吸引。
啊,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