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手中的銀調羹停下了。
“他們畏懼我,正如畏懼神,只因為那份信仰,而非因為其他。但信仰終會有消失之時。自尤坦建國至第一次的天罰只過了一千年,如今,六百年又過去了……”
劉弦安躬身:“女王陛下,剛剛,我看到他們十分虔誠,在鐘聲里每一個都停下了手裡的活計進行禱告,我不認為貴國的信仰會消失,所以女王陛下大可以放心……”
“你認為那是虔誠嗎?”她的語氣仍舊和藹。
“在女王眼中……不是嗎?”
“那是儀式,”她說,“一個為了平復自己的恐懼而對神取悅的儀式。人們需要這個來自我安慰,所以每一個人……也都不會願意直面自己的懦弱與空虛。”
“他們並非信仰神……或者,不,他們所信仰的不過是自己的臆想!一個經過幾十代人塑造的神明,還是最初信奉時的樣子嗎?神悄悄地變了……”
“人也一樣。”她說。
……
滿街的人流恢復如初。
“你們……真是虔誠。”葉青瑤磕磕巴巴地向亞曼道,她不太能描述自己對方才一幕的心情。於是好像是誇讚的話,也變得有點陰陽怪氣的。
“是儀式,生活的習慣,”好在亞曼並不介意,“你們在這個地方住久一點,只需要一年……不,半年,你們也會變成這樣。”
胡大人道:“可惜我並不信仰你們的神明。”
“這有什麼關係?”他攤了攤手,“反正他們也未必是真正信仰著的……”
“啊?”
亞曼口中的“他們”有些琢磨不透的意味,但他沒來得及說下去,路邊一陣爭吵率先吸引了他們的注意。
其實葉青瑤之前也注意到了:位於街道兩旁、一座座高樓之下,是相較而言十分不協調的小攤販。這些攤販跟北越的攤販沒什麼不同,販賣的也都是一些生活日常品。當然也有例外。
那個發生爭執的攤子,是販賣手工雕刻品的。那些精緻的小玩意現下碎了一地,小攤販揪住一名衣著光鮮的男人,好像在要他賠錢。
——啊,當然,這種事也是哪個國家都會發生的。
作為皇宮近衛軍的頭兒,亞曼對這樣的情形當然不能不管,他很嚴肅地走過去說了幾句話,那衣著光鮮的男人便十分不情願地掏出幾個銅幣丟給手工藝人,便怒氣沖沖地走了。
“讓貴客見笑了,”亞曼尷尬道,“我們的皇城中不允許出現這種事,更何況還是距離皇宮那麼近的地方……我會派人提點薩圖魯爵士。”
——又是那個薩圖魯爵士。
葉青瑤一向都很敬佩有本事的工匠,看那手工藝人一個銅幣一個銅幣地撿拾,覺得他有點可憐,不禁彎腰替他把尚未損毀的小雕塑一一收拾整理。當她收拾起幾座巴掌大的少女像時,微微一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