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說,臨走前家中殷殷囑託,叫她顧著族裡的話,她都記得清清楚楚。
她說,想求皇后娘娘出手,為家裡侄兒侄女聘請名師,希望能教導孩子成才。
等孩子考中舉人後,她便能走關係,叫侄子做活計輕省,俸祿又多的官職。
王詠先是蹙了眉,而後心下一松。心頭沉甸甸壓著的巨石,煙一般消彌無蹤了。
他唇角挑得高了,譏笑道:「朱老可真會舉著娘娘的大旗,做娘娘都不敢做的事情啊。」
陳知州詫異的抬眼望他。
卻見王詠說不上發怒,也說不上不在意,帶著幾分古怪的意味,輕輕將那信折了起來,對嚇癱在地的朱家族長道:「你們幹這種事,小心害了娘娘。」
他鳳眼已眯了起來,搖著朱美人的家信,偏過頭盯准了陳知州。
面對著的人換了,王詠聲調里已滿含冷意,臉色也徹底陰了:「假仗宮妃之勢,亂我國/法,如今又污衊宮妃名聲,人證物證俱在,陳刺史還想裝作看不見嗎?」
尾音揚起,竟透出不加掩飾的厭惡。
猝不及防得到這樣一番話,陳知州大喜,立刻令人將朱家族長關押住,又派人將逃了兵役的兩個朱家人捉來,打算嚴懲。
王詠揉了揉額角,看著這一切,待朱家族長涕泗橫流的被拖下去後,這才說:「首惡重判便重判,至於家產……一年裡攤派出去多少,便教他們拿雙倍出來,一半補還給別的灶戶人家。」
他又道:「另幾家逃灶役的同樣。」
這便是還要給朱家留幾分面子的意思了,不肯當真往深里追究,叫他們家業敗落凋敝。
陳知州恭敬應下,著手分派人去做了。
王詠沒守在堂上盯著,他還有別的事要做。從州衙中出來,葉奉得不知何時已等在外頭,盯著他嘻嘻的笑。
王詠從這笑里頗覺出幾分不適來,總覺得他在奚落自己,便不說話,快步往外走。
偏葉奉得哪壺不開提哪壺,追上前笑問道:「朱娘娘家裡的事,廠臣公要如何處置?」
他心頭火起,又覺沒個發作的理由,聞言冷聲道:「我當日如何處置的劉太監,今日便如何處置朱家人。」
葉奉得不由怔住,再想問時,王詠已經走出去老遠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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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詠一徑出了衙門,站在石獅子旁,抬頭望向天空。
盧州的天極遼遠,藍得如一泓秋水。他一隻手臂支在石獅子上,徐徐微風吹過鬢角,帶來幾分夾著蟲鳴的涼意。
「你可要好好的過啊――」
十餘年前的聲音,還縈繞在耳畔。他似乎想了許多,又似乎什麼都沒想。
他被太陽晃得眼酸,微微闔了眼。
衙門後便是背著朱瑩,觸犯國法的朱家人。長空盡處的宮闕內,又關著一個朱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