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這些都似乎與王詠的感覺剝離去了。他居高臨下,凝望著燕將軍血淋淋的人頭。
他知道燕將軍,就如對方知曉他一樣。此前從未見過,卻早就聽說了對方的赫赫威名,以及不少事業功績。
人頭未閉的眼睛與他對上。渙散的,染血的眼珠,便留有什麼情緒,也都隨著老將的死去而煙消雲散了。
他慶幸,惋惜,喜悅,悵然,這些矛盾的心情積在一起,最後匯成說不出的一聲嘆息。
他想了很多,於實際上,也不過是軍卒提著人頭走過去的那一瞬。
王詠很快便收回目光,回過神來,望著莽莽荒原上四散奔逃的北魏人馬,下令道:「儘快捉拿,打掃戰場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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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將軍老了。身為北魏軍中最有名望之人,被他這個打了沒幾年仗的年輕權宦,慢慢的磨死了。
沒有什麼是能長盛不衰的。
戰場已逐漸靜了下來,王詠抬首,望向遼闊蒼穹。
沒有什麼是長盛不衰的。
――包括皇帝,也包括他。
大齊皇室,許是帶有一些傳給後嗣的疾病吧,每一代人,長壽者總歸是少數的,男子更是大多活不過五十歲這道坎,甚至活了四十多歲的都不多。
皇帝已經三十餘歲,到了該考慮後事的年齡,作為皇帝寵信,又在朝中樹敵無數的權宦,總歸也該給繼承者的寵臣讓位了。
至於他這一派的人……做做樣子,還能給繼承者留下來吧。
遠遠的傳來群馬奔騰之聲,王詠迅速列陣。斥候奔來報導:「是童奉御身邊的將領來了。」
一隊騎兵出現在眼前,紛紛停住,為首之人核對了信物後,拱手說道:「監軍命我報捷,來援廠臣公。」
「我已不用你援。」王詠道,「你可去助衛寧侯。」
那將領領命去了。王詠怔了一會兒,忽想起,那些大齊可托戍邊重任的文臣武將,也全都年齡大了。
兩個世家雖然得用,只是看皇帝的意思,能留幾年,還兩說著呢。
後繼無人啊。
他沉默的想著事情,待打掃了戰場,一切都收拾妥當後,派了一支人馬去援梁吉。
得勝的喜悅早已消失殆盡,他一遍遍的數著朝中武將,計算著在老將們之後,可以帶去戍邊的年輕人,只是每一次都失望了。
將才難求。老將以後確實再無軍事上的人才了。
御馬監宦官們多半都年輕,都還可以行軍打仗。可這又能怎麼樣,他能得皇帝的信重,不代表御馬監其他人也能。
一朝天子一朝臣,在他,和他手下的宦官們身上,顯得尤為明顯。繼承者是否是個進取之人,如今還尚不得見呢。
到現在,他終是覺出幾分無力來了。
王詠將長/槍戳進土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