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固檢微微仰頭,眼裡噙了淚。
除夕夜忽然嘗到的苦果,已令他身心俱疲。而今又聽到太后控訴,他便更是心如刀絞。
苦與累,些微的濡慕與些微的恨意,甚或還有許許多多說不清的感覺,充斥了他的心。
楊固檢緩緩的在太后下首坐了。
他說:「母后,您看不慣朱氏,想殺了她,您便接著哭,哭到兒臣再也頂不住風言風語了,兒臣便殺了她。」
就像對待陸充容的父親一樣。
太后不知從哪裡聽來的流言,以為陸總憲暗中辱罵她,鬧了很久,甚至鬧到了朝中。
他實在頂不住了,只能暫且將陸總憲調任到地方上去,空出來的左都御史官職,由王詠好友充任了。
太后還在哭。
楊固檢繼續道:「畢竟聖人以孝治天下,您說什麼,兒臣就要聽什麼。」
太后哭聲漸止。
他說:「只不過殺了朱氏,將來皇位給了別人坐,或者大齊江山敗了,您遷居行宮時,可不要後悔。」
太后一下子收了淚,震驚地望著他:「你……你說什麼?」
果然,遷居行宮,再不能享受京城裡的榮華富貴和尊崇地位,於太后眼中比什麼都重要。
他便微微地笑了笑:「內宮,內廷,外廷,世家,宗室,合起來要害兒臣的子嗣,說不準也謀算著兒臣的江山。」
太后嘴唇微顫。
楊固檢道:「兒臣如今只覺四面皆是風雨,避無可避,手邊可信可用之人不多,能擔起全局的人更不多,尋了許久,才尋到朱氏一人。」
太后急道:「聖上,你是皇帝,你才是能擔起大局的那個人,怎麼能把朝中政事交給一個小戶出身的女子呢!」
她把「小戶出身」咬得很重。
母后不也是宮女出身麼,論家世,似乎比朱瑩還要不如,為何便如此看不上小門小戶出身的妃嬪呢?
楊固檢有心問一問太后,到底還是沒有問。
他只悲哀地說:「母后,不要忘了,從太/祖時起,歷代皇室、宗室中人,壽數都很短。兒臣已過而立,該考慮後事了。」
他又道:「兒臣只有一個太子。姝雁娘家是個世家,可惜從武,叫朝臣看不上,兒臣倚重的內外廷臣,來日還不知情況如何。」
楊固檢聲音越來越低:「兒臣為太子憂心不已,只恐以後無人能在朝堂上照拂於他,如今難得有個朱氏,有情義,有手段,還無拖累,母后,您就為兒臣多想想吧。」
太后已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。她捂著胸口,退了幾步,跌坐在席位上。
楊固檢這話其實已經有些重了,皇后常姝雁連忙打圓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