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瞧見他施施然接旨,眉宇間皆是少年人的自信與灑脫,忽得發現,我這位自幼的玩伴,雖然至今都以阿姊稱呼我,卻早已是位成年男子了。
明年他便要及冠。他可能會和他哥哥一樣,直接進入父親麾下;也有可能進京參考,或許又是下一個武狀元。這些都說不準。但賀將軍之所以會推他來金陵,讓他如此嶄露頭角,定是要為他的前路鋪上濃墨重彩的一筆的。
他也不負所望,成為了此次朝花會上最出挑的那個人。
他領了旨、謝了恩後,陛下當眾問道:「賀辰月,你家裡可曾給你定了親?」
賀辰月微愣,隨即答道:「不曾。」
「那朕給你賜門親事,可好?」
賀辰月跪下,道:「萬萬不敢!小人已有心儀的女子,只是家中還沒來得及去提親。」
我舉著酒杯的手在空中一滯。
「這樣啊……朕還以為能招你當女婿呢。」皇帝似乎有些失望,但很快又笑了起來,「那等你大婚之日,朕會親自派人去賀家的!」
「小人叩謝君恩。」
李禎湊在我耳邊,低聲問:「賀辰月說的是誰?」
我放下酒杯,搖搖頭:「沒聽說過。可能是我來金陵以後的事兒了。」
我本沒有多想。再加上皇上緊跟著就宣布了各附屬國的皇子、世子,以及鄴朝的宗親、大臣之子入宮讀書的消息,滿場譁然,剛才的小小插曲便被一筆帶過了。
沒想到,皇上最終還是採納了我的建議。
雖然明知道會招致不滿,但這件事也是必須要做的。
不能心軟。對潛在的敵人心軟,就是對自己的殘忍。
到了晚宴的尾聲,賀辰月道,他此番特意從廣州府帶來了煙花,想要進獻給陛下。
皇上高興得很,立刻帶著滿大殿的人去了室外,等著宮人們燃放煙花。
我突然想起我和賀辰月小的時候。那會兒他還很愛哭,雖然嘴上說著討厭哥哥、再也不理哥哥了,但賀辰陽對於把他這個小跟屁蟲甩了這件事,立刻表示了溢於言表的喜悅,此舉完全觸怒了賀辰月,而十歲的賀辰月表達憤怒的方式就是嚎啕大哭。
我根本沒有哄小孩的經驗。雖然那會兒的我也是個小屁孩,比他還小半歲,但我真心覺得當時我比他成熟多了。
而且,身為程家最小的孩子,我對於自己當姊姊了這件事,有著一種天然的責任感。
是以,我堅定地認為,我得負責哄好賀辰月。
我給他找了很多的蟲子,都是我費盡心思從樹叢里抓來的,結果把賀辰月嚇了個半死,哭得更厲害了;我又帶他爬到陳家祠的屋頂上去看風景,試圖告訴他高處風景獨好,結果只是一層平房的高度,就給他嚇個半死,最後還被陳家的子弟們給追在屁股後面攆了兩條街,整個兒西關都在看我們的笑話。
我沒轍,想了半天,最終在我二哥的「提點」下,買了一堆煙花回來,放給賀辰月看。
他怕煙花爆竹,不敢點,我拍胸脯說都包在我身上。
他便瞪著一雙大眼睛,看著我揮舞著煙花棒,在夜空中寫下一個「月」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