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,上墳。我們家和小姑家漸漸不再一起上墳。小姑每次來的時候,總是主要為爺爺、奶奶燒紙,順便給我母親上一些,而我去的時候,總是主要為母親上墳,順帶著為爺爺奶奶上上墳。時間久了,那些人便存在於我們的記憶中,一波一波淡忘。偶爾記憶回潮的時候,泛回一些波瀾,捲起些許小小鳥漣漪。
今年的清明,下著小雨,我和大娘家的小弟一起去給長輩上墳。
清明就如同一個家一般,一到清明,我就會飛回去,如同一隻歸巢的燕子。
第6章 第06篇 妹妹
我一直期望有個妹妹,小時候的玩伴曾微,她就有個妹妹,如同貼心小棉襖一樣。而我,迎來的是一個小弟,和我的關係如同水火。上初中的時候,母親身體壞了,去醫院做手術。那時候,弟大概有五六歲的樣子,蠻橫霸道,面目可憎,我們一起被丟給爺爺照料。爺爺做了晚飯後,將我和弟扔在家裡,他去外面玩耍了。我和弟弟大吵了一架,他大聲哭不止,我把他鎖到外面,他變得更不可理喻,不僅嘶吼,而且用腳不停地踹大門,吵得整個街坊鄰居都不耐煩了。我最終投降了,將大佛請入屋中,主動道歉,滿足了他所有的要求,他才肯罷手,從此,我對他的好感更是一落千丈。
如今弟弟何默的面目清秀了,可憎的脾氣卻依舊臭得要命,家裡一老何、一小何,聯手吵架就是大爺無敵了,母親在的時候,受罪的是母親,她不在了,罪落在我的肩頭,略感沉重,人生總是有許多不能承受之重。
我聽說,我曾有個妹妹的,那是在母親垂危之時,周圍親戚說的。當時母親已經病入膏肓,意識渙散了,有一瞬間,她意識清醒片刻,忽然拉著弟的手,眼中淚光點點,諸多不舍和不放心,可終究還是去了。親戚說,過去,母親和近鄰曾微的母親一樣,一胎都是姑娘,就是我們。後來懷了二胎,同樣是姑娘,於是紛紛打掉了,於是要了第三胎,結果我母親償願了,可是曾微得了個妹妹,於是兩家便沒有再要孩子。當時心中優越感不已,可是我母親卻是受了不少罪。母親不在了,這罪還攤在我爸頭上一些,我這些年,一直懷想那個未出世的妹妹,心中感嘆不已:要個女兒不好嗎?
母親生前總是偷偷哭泣,對我感嘆:你弟什麼都要最好的,可你小時候要什麼幾乎都不給買。我心中並未有任何怨懟,我覺得能出世,總歸是幸運的,何況母親並未對我不好過。唯一被挨打過一次,還是老爸給的,不過,記憶中並不深刻,不算什麼的。
弟小時候長得俊俏,我喜歡背著他,讓他兩腿架在我脖子上,然後我從坡上往下飛跑。我那時還小,控制力還比較差,是怎麼好玩怎麼來,並沒有考慮那麼多責任,所以還偷偷摔了老弟幾次,他整個連頭帶人翻滾到地上,一邊半坡草地旁,是悠閒吃草的羊先生。弟哇哇大哭,但還好不太懂事,我就不停地晃著他,直到他不哭了,我才偷偷將他運回去,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一樣。那時的天太清澈,草地那麼美好,白雲那麼美好……心事卻是純淨透明,藏了這麼多年。
如今弟弟長大了,二十來歲,有時候依舊愛發脾氣,有些懶惰,有些幼稚,不愛幹活,讓我覺得討厭。可總歸是人生路上的親人,我們一家三口,我與弟和爸是沒有那麼多靈魂溝通的,礙於種種代溝,彼此互相不易理解。如果鬼妹還在的話,我會不會有個伴,有說有笑,不那麼寂寞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