哐當――
水銀扭頭,看到站在門口瞪大了眼睛的大姐。她的眼睛睜得那麼大,顯得那麼恐懼,僵立在原地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連熱水灑在她腳上,她都沒有任何反應,只死死盯著水銀和她手下按著的頭。
水銀直起小小的身體,低頭審視一動不動的男人。
她沒有立刻解開那緊緊貼在男人腦袋上的好幾層薄膜,而是仔細觀察了他一陣,又摸了摸他的脖子,確認他真的已經死了,這才鬆手。
釣魚線纏繞太多圈了,她解不開,拿了剛才準備好以防萬一的小刀割斷繩子,收起了釣魚線。最後,她才把那些保鮮膜拆開,胡亂揉成一團,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坐回床上自己睡覺的位置。
女人帶著了無生氣的麻木疲倦回來,坐在那發呆的大姐就像驚弓之鳥一樣跳起來,抖著手把男人的死告訴了母親。
她說話的時候看了水銀好幾眼,結結巴巴地說出:“我不知道……不知道他怎麼死的,我、我進來的時候,他就、就這樣了……”
女人猛然爆發出一聲哭叫,那是絕望的哭叫。她並不為男人的死而高興,只惶恐於自己沒有了依靠。
水銀早就料到她會是這個反應。在她看來這男人一直對這幾個人不好,是壓迫她們的罪魁禍首,但在這女人看來,男人就是她唯一的依靠,她根本不知道一個女人可以獨自活著,她沒有這樣的意識,也不會去主動走出這個怪圈。在她狹窄的世界裡,眼前的一切,就是天崩地裂。
不過水銀也知道,當她走過這一段,學會了自己活下去,人生又會截然不同。她不敢想也想不到的改變,她給她了,以後就看她自己要怎麼做。
但不論如何,不會比現在更差。
兩天後的夜晚,女人帶著十幾歲的大女兒和最小的男嬰悄悄走了,留下七歲的二女兒和五歲的三女兒。
二姐是真的睡著了,但水銀並沒有,她在不安全的地方特別容易驚醒,所以當身邊的大姐爬起來她就醒過來了。她聽著身後的動靜,假裝沒有醒。
早上二姐醒過來,她奇怪於自己的母親和姐姐怎麼不在,但並沒有多想,跑到桌邊喝水,見到妹妹坐在那看自己,端著水湊過去給她喝。
水銀就著這個小女孩的手喝了兩口。
然後她說:“媽媽和姐姐帶著弟弟走了。”
二姐好一陣才反應過來自己和妹妹是被拋棄了,她忽然哭起來,跑到門外,四處張望,一邊哭一邊喊姐姐和媽媽。
女人帶走大姐,是因為大姐已經十幾歲,可以幫忙幹活,帶走男嬰是因為男孩是她以後的依靠,不帶走兩個年紀比較小的女兒,是因為她養不活。為了另外一個更有價值的孩子,當母親的也會拋下其他“沒用”的孩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