許是因為昨兒沒在桃樹下站夠時辰,到了今日,我便倒了大霉。
躲在一方屏風後,我遙遙瞧見劉世濤烏漆麻黑的印堂。大清早的時候,他為了跟我退親,很勤快地在九乾城外磕了百來個響頭。得到見了大皇兄,又往地上猛砸數十下。
大皇兄唯恐我間接鬧出人命,非但給劉世濤賜了坐,還找來二哥危言聳聽。
此刻,劉才子略緩過神來,悲切地道:“事實便是如此了,臣要與昌平公主退婚,並非因為公主不好,而是臣、是臣已有了心上人。”
二哥興致勃勃地湊上去:“是哪家姑娘如此高風亮節,竟不懼昌平的淫威?”
“這個……”劉世濤臉色一白,“這個臣不能說。”
我悄無聲息地將他望著,私以為劉世濤的這番言辭純屬扯淡。早在半月前,他的底細便被我摸查乾淨。據聞劉才子的情史一清二白,連根狗尾巴草都不曾招惹過。
想必我大哥也看出這是劉世濤設得一個騙局,沉默了一會兒,命人將他轟了出去。
我繞出屏風,大皇兄一邊挽袖提筆,一邊慢條斯理道:“聽說你昨兒個出宮走動了走動?嗯,你這一趟走得甚好,給朕走省了一樁煩心事。”
我湊過去幫他研磨,豎起耳朵聽他的煩心事。
大哥笑道:“你這門親事八成被你攪黃了,趕巧朕也改了主意,不預備再將你嫁給劉世濤,黃得挺好。”一頓,又說,“你且去吧,姻緣強求不來,是你的,終歸會是你的。”
回了天華宮,我坐立難安。到了下午,二哥來找我嘮嗑,循例將吏部禮部一干官員數落一番,又撿選出尚書董呆子重點謾罵。唾沫星子橫飛了大半個時辰,他長嘆一聲:“先頭我補了個回籠覺,夢到小時候,父皇帶咱仨去游湖。後來船沉了,父皇獨將大皇兄領走了,至於我們兩個廢物,便在水裡泡著。”
他這個夢雖荒唐,卻於我心有戚戚。我與兩個皇兄同系母后所出,可我跟二哥半點沒沾著大哥的真龍天子氣,二十年也沒混出人樣。
我忍不住與他交心:“方才我在子歸殿幫大皇兄研磨,無意掃了他面前的紙張兩眼,更加無意地瞄到了‘昌平公主’幾個大字,更更更無意地發現那紙張乃是一封密信。我斗膽猜想,大哥是瞧不慣我這般混日子,要開始整治我了。”
二哥聽了這話,先一愣,再一樂:“你不知道?”
我呆然:“知道啥?”
二哥搓著手,很是興奮:“沒想到啊,沒想到我三生有幸,竟能親口告知你這個噩耗。”他咽了口唾沫潤喉嚨,眼神亮得能點著,“於閒止,你可還記得?”
我傻了。
“三年前,父皇預備著將你嫁給於閒止不是?當時因你死活不願,這事兒合該這麼算了。可我前一陣兒聽說,於閒止這三年來並未娶妻納妾,趕巧這幾日,他又來了京城。皇兄與我一合計,覺得這些年來你姻緣坎坷,如此多樁姻親,唯有於閒止一人沒說過不願意三個字,故而大皇兄打算去信一封,問他還願不願意跟你湊合。”
我眨了眨眼,又眨了眨眼,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話:“可、可你們一直曉得,我不大願意,不大願意嫁給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