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街頭睡了過去,朦朧中再醒來,卻在一個人的背上。
他走得很慢很穩,仿佛生怕吵醒了我。
他是慕央。
……
我醒來已不在祠堂了,屋內有淡淡藥味。小三登支著胳膊在榻前打瞌睡,見我醒了,張了張嘴,才哽咽道:“公主,你睡了一天一夜了。”
屋外天光昏淡,我撐著坐起,問:“幾時了?”
小三登道:“正午剛過。”頓了一頓,又遲疑地說,“祠堂太冷,公主暈了過去,是慕將軍背公主下山的。”
我微一恍神,又聽得他道:“公主剛一回宮,鳳姑便找來了。蘭二小姐已攆過她走,可她不依不饒,說有話要對公主言明,一定等公主醒來。”
屋外風雪依舊,鳳姑跪在含元殿內,看到我,仍是那句話:“罪婦鳳娘,見過昌平公主。”
她鬢邊有風霜的痕跡,髻上斜簪一枝海棠紅,開得正好。
我沒有應聲。
蘭嘉著人將門窗掩上,笑道:“我是個新來的,以為自己已十分不懂規矩,今日見了鳳娘,才曉得天外有天,人外有人。”她將手爐遞給我,慢條斯理地說,“倘若公主不待見蘭嘉,那蘭嘉勢必躲得遠遠的,不叫公主瞧見鬧心。鳳娘你倒好,明曉得天華宮上上下下都不喜歡你,偏要上門來尋晦氣。”
鳳姑聽了這番話,眼底不起一絲波瀾,只道:“鳳娘並非來尋晦氣,只因鳳娘當年不辭而別,始終欠公主一個說法。”
風雪聲更大了,我隔著窗隙,看到天邊層雲翻卷,雪落莽莽。
鳳姑抬頭望向我,目色盈盈有光:“鳳娘家在遠南,曾是淮王妃挑來京城伺候公主的,對淮王妃的話,自然要多聽三分。出事那日,淮王妃叫鳳娘請公主去折梅園一塊賞梅,鳳娘便應了。我當真沒想到,公主到了折梅園,看到的竟是、竟是……”
竟是離妃與那假侍衛裸身糾纏於榻上。
“公主出事以後,鳳娘本想認罪救公主的,可淮王妃卻將鳳娘攔下來,她說,鳳娘便是承認為公主引路,充其量只是多賠上一顆人頭。”
“她還說,這是公主的命,是公主的死劫。便是沒有出離妃的事,公主亦是逃不開的。”
這是公主的命,是公主的死劫。
可不是麼?當年在蘭萃宮中九死一生,我亦未曾想到自己還有命活下來,還有命站在這裡,聽人訴說當年的因果。
我擱下手爐,走過去,推開含元殿的殿門,風雪驟然如猛獸般呼嘯而來,殿前墨黑的地一染即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