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確曉得盛妍是淮王妃要扶持之人。否則她區區一個秀女,怎會有膽子攔本公主的轎輦;否則她區區一個侍讀學士之女,除非有人告知,怎會曉得寧思心屬我二哥,且還刻意灌醉叫她將這事說與了環翠聽?
而寧思早知自己罪孽深重,昨夜她來見我,更為了央我放過她的家人,不要誅她九族。
她性情溫婉,不爭不搶,如此陪在大皇兄身邊,才該是皇后的最好人選。
只可惜知人知面,卻不知她心有所屬。
我與她說,便是可以放過她的家人,她的不忠之罪,足以讓她死無葬身之地,但我可以給她一個機會。
我曉得淮王妃凡事做絕的性子,也曉得現如今的狀況,寧思是唯一能與盛妍一爭皇后之位的人,淮王妃不可能放過。但我還是從輕責罰了寧思,畢竟她被逐出宮後,再不是盛妍的對手,沒想到最後還是……
“……多行不義必自斃?”淮王妃笑得悽厲,忽然尖聲道:“本夫人便是有再多的不義之舉,全都是因為你!因為你母后!”
我不由蹙起眉頭:“你怨本公主也就罷了,與我母后何干?”
她卻兀自喃喃道:“你說我多行不義,那麼你呢?昌平公主你呢?你以為,你往後就有好報了嗎?”她說著,竟又笑了,往前走近一步,看入我的眼,“你可知,你母后因何而死?你可知,離妃因何而死?你又可知,淮王因何而死?你自出生便是一個罪孽,你以為你在冷宮被禁錮三年便能贖罪?不會,你這一生不配,也不可能有善終!”
她再走近了一步,“你又知不知道,當年慕央本是寧肯一死都要娶你,可究竟是因為什麼,令他一夕之間就改了主意呢?”她一頓,忽然輕笑出聲來,“哦對了,本夫人聽聞公主與我表侄好事將近了?”
“是了,閒止是個死心眼的,多年過去從未變過,昌平公主是不是以為有他守著你,是你這些年最大的福分呢?”
“可遠南王的性情我太清楚,便是閒止與他父王相比都差了一籌,公主你以為等水落石出,你還能平安無恙地嫁去遠南麼?或者再容本夫人提醒你一句,我那表侄於閒止,冷漠寡情,原就不是什麼做夫婿的好人選。只可惜,當初最好的那個,公主心心念念了許多年的那個,早已與你蹉跎一生了。”
淮王妃離開後,我一人在芳辭宮內坐了許久。
她最後與我說,她已是枯敗之年,可我還有大好韶光,我與她這一仗兩敗俱傷,可論起得失,卻是我更慘痛。
我卻沒有心力去計較那許多,這些年每每相爭都是傷人傷己,但最重要的是結果不是麼?
只要時至今日,我都能活得好好的,其他都無關緊要。
淮王妃言辭激厲的那番話,終於令我或可猜到了往事不可探知的一角真相,但我卻不敢往深處想。
這種感覺,仿佛生怕苦心經營的美好幻境突然崩塌。
但我又想,幻境,終究只是幻境罷了。
我隔著窗隙看向宮外,外頭天光變幻,莽莽日暉褪成紅霞,直到夜雪落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