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西華宮出來,已是近晚時分,千重霞光最終化為淡泊的暮色,將遠處的朱牆碧瓦籠罩成深深淺淺的暗影。
父皇最後問我,可知母后為我起名朱碧是何意。
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,他在我很小的時候與我說過,朱碧意指丹青,母后是希望我長大後才思敏捷,姿顏灼麗。
可直到今天,我才明白我錯了。
許多年前,有個久居深宮的婦人寫過這樣一句詩——看朱成碧思紛紛。
大意是說垂垂老矣,淚眼婆娑,竟將朱牆誤看作了碧瓦。
西華宮外,轎輦起行,又有一宮人追出宮來。
薛頌跪在轎輦跟前與我行了個大禮,道:“公主,太上皇叫老奴帶幾句話給公主。”
“太上皇年邁,心中記掛的,已不再是江山社稷,而是一些尋常瑣事。今召見公主,也不過如尋常人家的老父與長女,話些家常罷了,公主大可聽過就忘。”
我道:“昌平記住了。”
薛頌又道:“太上皇還道,他如今身體已十分不適,行不得遠路,既然公主除夕過後就要嫁去遠南,今次一見亦是最後一次,從今往後,大約是天人永隔了。”
我不由愣住。
小閣中沙沙的水風聲恍若又在耳畔響起,眼前浮現的,竟是方才父皇久站不支,扶著椅凳坐下的那一步蹣跚。
但還好,更令我銘記的是他始終挺拔的背脊。
我想他是拿他的一生的告訴我,一個人無論走到何種境地,遭遇何種不堪,都不可自輕自賤,都要這麼驕傲地活著。
我道:“請薛先生幫我轉告父皇,就說無論阿碧在哪裡,阿碧心中,都始終如一地記掛著父皇。”
夜色已濃,快入皇城時,小三登問我:“公主,眼下實在有些晚了,是否明日再去淮王府宣旨?”
我這才記起今日原該去淮王府宣旨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