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含煙看了我一眼,答:“進宮伺候公主與皇上,是奴婢的福氣,奴婢不敢想家。”但一提到“家”字,喉間哽咽,眼淚也淌得更厲害了。
我道:“那本公主允你出宮好不好?”
林含煙一下抬頭望著我,錯愕的目色中浮起片許微光,她又很快咬唇,似覺察自己不該在我面前表現出離宮的願景,說道:“奴婢進宮還不足半載,這便離宮,會……會壞了規矩。”
我對閣中一名內侍道:“傳本公主之令,便說禮部錄事林氏之女,侍奉本公主有功,而今大皇兄大婚在即,特此恩典,允她離宮回府,日後待她婚嫁之日,本公主亦會為她添一份嫁妝。”
內侍應是,退下去知會內務府了。
我又對衛旻道:“你去告訴二哥,就說禮部錄事林氏之女,救護本公主有功,讓二哥酌情提一提他的職銜罷。”
衛旻應:“是。”
一夜時間疏忽過去,雲端泛了白,雪卻更大了,厚重的雲糰子遮住朝陽,天地間一片雪茫茫。
我正欲請人將顏貴人帶進屋審,一名侍衛便來通稟:“昌平公主,顏貴人對著平西總兵的頭顱跪了一夜,也不知是魘著了還是惹了寒氣,昏暈過去了。”
我想了想,道:“罷了,將她帶回天華宮,令方清遠過來為她診脈,等她醒了本公主再審。”
小三登替我罩上絨氅,在廊下撐開傘,說:“輦轎已等在春殿外了,但閣外雪深,桃林路窄,乘輦反倒行得慢,公主多走幾步。”
雪紛紛揚揚,為這深宮曲徑鋪上素白。
桃花閣地處偏僻,宮人來不及清掃,踩在雪上,簌簌碎雪聲在這枯桃林中格外空曠。
桃林盡頭是桃花橋。
橋頭立著一人,身似修竹,容顏如畫,擎傘而立,恍惚還以為他身邊桃花枯枝是為他開敗。
我在原地頓了半晌才步上前去,問:“世子大人還未回麼?”
於閒止的目光淡淡地落在小三登身上。
小三登施了個禮,將傘遞給我,先一步往春殿去了。
於閒止這才道:“本王想不明白什麼叫‘心有遠山,望而生畏,不肯攀登’,是以等在這裡,想求一個解。”
我沉默片刻,道:“世子大人心智無雙,竟也有想不明白的事麼?”
於閒止看著我,良久,輕聲道:“可能是我自欺欺人,這句話明明分三段,我只肯將‘心有遠山’四字拆來細品深銘。”然後他問我,“阿碧,你心中真的有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