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始終是大隨的公主,無論嫁與何人,無論去往何方,倘我依照大皇兄的意思,做了於閒止的王妃,有朝一日看他揮兵北上進犯我家國,看千里江山淪為焦土,那時的阿碧,除了殉國,可還有別的路可走?”
我說到這裡,苦笑了一下:“還不如嫁給沈羽,反倒能活得長些,坦然一些。”
二哥的面色鬱結得能擰出水來,語氣里的怒意絲毫不減:“那也不行,你與沈羽天遠地遠的兩個人,你心中無他,他心中無你,便是嫁了,日日相對,久而久之亦會離心離德,何況以沈羽之智,何嘗算不到你嫁他是困他作質,他往後幾十年可會真心待你?不過做成一對怨侶。”
我道:“古來公主,有幾個敢奢求真心?”
或是做化解征戰的犧牲品,或是隨國亡,與君主葬,自然也有好命的,少時驕縱,長大後,被君主指給一個不稱心卻於王朝有用的人,只此一生。
只此一生,何曾敢言情之一字?
我從前不甘心,但我現在認命,我是公主,婚嫁二字,才是我能為家國擔起的責任。
慕央沉默許久,道:“公主若嫁給於閒止,至少他會真心待你。”
我看嚮慕央:“將軍當年為何不娶阿碧?為何要一夜之間改變主意?”
“是因為得知我實為淮王之女,怕將來江山亂起,憑你之力再護不住我,因此將我推開,推去遠南,推到那個你們說普天之下,唯一一個既能保得住我,又能真心待我的人身邊?”
“可五年前,你們要把我推到於閒止身邊時,可曾問過我一句,心中可有他?”
“昨日種種,譬如昨日死,既然那時沒有問,時至今日,亦不必再問。”
我笑了一下:“其實我說嫁給沈羽,已是很不肯委屈自己了,如若不然,我最該嫁給沈瓊。”
外間風雪變大,天已有些暗了,從將軍府回九乾城,驅車要行一個多時辰。
我離開將軍府的時候,二哥沒有來送我,他仍是氣極,沒有應我一個字,但他能有這樣的反應,便說明我的話他終究是聽進去了。
慕央提著燈,一路將我送至府門外,等小三登趕馬車來。
臨上馬車前,慕央又喚住我。
他問:“阿碧,你方才說,當初先皇下旨讓你嫁給於閒止,你心中不曾有他,但時至今日,你心中可是已有了?”
我愣了愣,驀地想起那日於閒止說,或許是我自欺欺人,只願將心有遠山四個字拆開細品深銘。
阿碧……你心中真的有嗎?
我看嚮慕央:“我不知道。”
我不敢有。
慕央的眉眼在風雪裡顯得很靜,手中風燈也幢幢,片刻,他沉默地笑了一下,說:“這樣便好。”
回到宮裡已過宵禁,小三登在宮門遞了牌子,架著車要從角門入,剛走了幾步便停住,隔著車簾與我說:“公主,世子大人似在角門等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