片刻後,一百零八盞天燈里,果有九盞不再上升,反是借著風勢緩緩飄落。
不遠處的人群爆發出一聲輕呼:“拾燈了,拾燈了!”
落得快的燈盞大都飄到西北角,二嫂撿了兩個,裡頭的信箋上都寫著“吉”字,但她還是頗得意趣,取出信里的祝辭交給李栟。
李栟一一念來,大意都是國祚綿長,盛世可昌云云。
水竹台外的臣工也都乘興,李栟每念一句,便有人跟著舉杯祝頌。
我沒理會外間的笑鬧聲,目光自始至終盯著一盞墜著明黃流蘇的燈籠。這燈籠墜得慢,卻沒有隨風勢飄向別處,自中間升起,又自中間下落。
燈籠飄到幾步開外的地方,我疾走上前,正彎身拾燈,目光可及處忽然出現一雙靴頭,與此同時,一隻手握住我的手腕,於閒止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:“阿碧。”
我默然片刻,沒有應他,伸手探入燈籠,想取裡頭的信箋,於閒止又先我一步握牢燈籠口,聲音更沉三分:“阿碧!”
我抬眼看他:“世子大人這是何意?”
於閒止的目光已染三分霜色,卻沒有答我,只說:“把信箋給我。”
“為何要給你?”我道,燈籠以竹枝作骨,我本就占得先機,此刻更不退讓,並指在燈籠里找到信箋,取出半片。
不遠處的小太監見此情形,連忙捧著玉盤過來呈信,剛走近,卻被於閒止一個泠然的眼風懾住,頓在原地進退不能。
我再道:“我大皇兄是當今聖上,難不成他的旨意還要先給世子大人過目不成?”
於閒止聲色清寒:“這信上究竟是你大皇兄的旨意還是你昌平公主自己的旨意猶未可知,本王不過借來一觀,在公主眼裡竟是犯上?”
他反手握住我的持信的手,要奪我手裡的信箋,我掙脫不能,只得將信箋送回燈籠中。
水竹台外的人大約是瞧不真切,見我與於閒止因一盞燈僵持不下,還道是要互爭彩頭,一時間打趣起鬨。
於閒止注視著我,一直未將目光移開,半晌,卻嘆了一聲:“阿碧,不要任性。”
我聽得“任性”二字,心頭不知何故竟燒起一團無名火,脫口便道:“世子大人常有紅袖添香在側,春日烹茶,冬來慰寒,自在瀟灑夠了卻要來與阿碧爭一寸長短,是人逢喜事更想錦上添花,還是嫌遠南王府百花看厭,想要一睹京城風光?”
於閒止聽得這話,愣了一下。
不遠處又傳來喧鬧聲,原來是我二嫂與慕央又相繼拾得燈籠,由內侍呈給平西王念祝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