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父王——”李嫣兒失聲喚道,她摻住李栟,抬目淚盈盈地看向大皇兄。
人群中,已有醒事的太醫提了藥箱來為李栟看診,大皇兄大約已被今夜之事攪得十分疲憊,沒理會李栟這一番惺惺作態,看了二哥與慕央一眼,一言不發地離席。
劉成寶愣了一下,才高唱道:“擺駕,回宮——”
二哥與慕央於是跟著大皇兄走了。
天子走了,婚宴自也沒有擺下去的道理,眾臣望著大皇兄與蘭嘉遠去的背影,竟仍能循規蹈矩地高祝一聲:“願皇上皇后良緣白首,願大隨萬世永昌——”
我站在龍台外,看著這些大臣們跟著引路的內侍,沿著垂綸湖,慢慢散盡,須臾,有宮女拿了長竿來,開始一盞一盞挑落高懸了一夜的燈火。龍台下,宗親與嬪妃們也開始離席,他們走得無聲,自始至終,沒人來與我說過什麼,哪怕只是招呼一聲。靜嬪看了我一眼,在原地躊躇許久,可當我回望,她很快躲閃開目光,匆匆遠去。
我知道,從今往後,我又要做回那個為人所厭憎,避之不及的昌平公主了。
小三登步來我身旁,輕聲道:“公主,咱們也回宮吧。”
我慢慢點了一下頭,應他一聲“好”,剛走幾步,又不由頓住。
垂綸湖邊,人一個一個散盡的夜裡,還有一個人安靜地站在那裡。
於閒止的雙眸里已沒有賜婚時的茫惘與不解了,他沉默地看著我,直到滿園燈盞盡被摘下熄滅,月色悄悄籠上他的身,我辨不分明他的目光,只覺得他腰間環扣的玉色十分溫柔。
“公主。”
身後傳來匆匆的腳步聲,劉成寶不知何時折了回來,躬身呈上一道明黃聖旨,賠著笑道:“方才陛下走得急,雜家竟也大意,險些忘了將這賜親的旨意交給公主,公主莫要怪罪。”
他說著一頓,抬目看我一眼,又補一句,“雜家折回來的半道上遇到沈三少,他已領旨謝恩了。”
聖旨的邊緣描著朱色雙燕,這是大隨賜親禮上特有的御福。
我伸手將聖旨接過,劉成寶向我一拜,躬身退開。
我再看向垂綸湖邊的時候,於閒止已不在那裡了。
時隔五年的冤屈終於得以昭雪,我本以為我會徹夜難眠,沒想到一沾上枕便睡了過去。
夢裡再不是年少種種,零零碎碎罅隙里,始終有一個身影。
月下遠山,蒼山覆雪,那個人就走在這蒼茫山間,天即將破曉,滿天星子化作一盞盞闌珊的燈火,他提著燈,回過頭。
我一下睜開眼,天還沒亮,我在黑暗中努力去分辨床梁的紋路,心中驀地覺得十分難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