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說著擰起眉,抬手捏了捏眉心,“但有一點說不通,尋常借兵,打個比方,譬如我借兵給遼東,第一,不會借這麼久,因為久則生變;第二,絕不會擬死約,絕不可能給虎符,因為兵力是衛國衛家的根本,只要虎符在我手裡,主動權便仍握在我的手裡,我甚至會派遣最信得過的將軍去幫忙領兵,這樣一旦我想收兵了,任誰都沒法興風作浪。可是遼東究竟是為什麼,竟肯以死約的方式將四萬精兵轉給遠南?”
我一時想起那日沈羽來看我時,對我的試探,說道:“其實沈羽原本對我是存了些疑慮的,他不知道我對這樁聯姻的真正態度是什麼,也不知道我是否逆來順受,他甚至懷疑這一年來我與於閒止的種種不過是虛與委蛇。我本來不該讓他看出虛實,但我實在不是他的對手,只一試探,他就看出了我與他聯姻,不過是在得知平西要謀反後,不得不走的一步棋,此前並沒有太多預謀。”
二哥道:“他要試探朱家的根底,便任他試探去,左右人都被困在九乾城,還能掀起什麼風浪?想必沈羽也是想通這一點,才肯把遼東與遠南的死約如實相告,意思就是能交代的交代,不能交代的,他一個字都不會多說。不過你也不必管了,你與沈羽定親,戰前能牽制住遼東,這才是最重要的。至於那四萬軍,能從遠南手裡討回來最好,討不回來也沒什麼,遠南本就勢大,四萬遼東軍對他們來說錦上添花罷了,只不過……”
二哥說到這裡,微微一頓,像是把後半截話咽了回去,語鋒一轉道:“這幾日我真是累得很,今日來你這兒,正好躲會子懶。”
他說著,將茶碗一放,步去含元殿的隔間,往臥榻上闔目一躺。不過幾個呼吸之間,便傳來低低的鼾聲,我有點訝異,看了二哥一眼,他雖睡熟了,一雙英挺的眉仍緊擰著,眼下有十分濃重的烏青,這幾日何止是累,大概連合眼的機會都沒有。
我十分心疼,我從小跟在二哥身邊長大,幾曾見過他操勞成這樣。
我為二哥脫了靴,輕手輕腳地拿了被衾為他蓋上,在房裡點了安神的香,然後倚著臥榻坐下,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盼著戰亂能早一天過去,大隨能早一天國泰民安。
就在我撐著榻頭,也要睡過去的當口,外間忽然想起一陣急亂的拍門聲。
“煥王爺,不好了,西北邊疆傳來急報,燕兵已從平西與北漠的交界處入侵,平西非但未加阻攔,而是上了一封急函,質問平西王為何一來九乾城就性命垂危,想必平西與燕已然準備聯兵了!”
二哥陡然睜開眼,一言不發地翻身坐起,迅速穿好靴子,推開門,問了衛旻一句:“急報呢?”隨後疾步如飛地離開了。
我看著二哥的背影,又看了眼我為他斟好,但他尚未來得及飲的那盞茶,心中浮浮沉沉。
其實二哥沒說完的那句話,我大概能猜到。
遠南勢大,四萬遼東軍對他們而言只是錦上添花,但隨不一樣,隨身處強敵環視的中腹,四方都是狼子野心,每一分兵力對大隨來說都十分珍貴。
縱使二哥說,以聯姻牽制住遼東已然足夠,但今後呢,南北邊疆的每一寸土地,都是要用兵去守。
一念及此,我喚來小三登,問:“我昨日讓你去太醫院打聽於閒止的病情,你問得怎麼樣了?”
小三登道:“說是仍病著,世子大人身邊的雲畫姑娘日日去太醫院取新鮮藥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