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殺了凌統領便去了京城,與你父皇做成交易。確如你所料,是我設局,讓鳳姑引你揭發離妃與那假侍衛苟且。但我亦只能這麼做,你生性執拗,對慕央用情至深,若不令你知道一切木已成舟,只怕你寧肯死亦不願隨我去遠南。我只是沒想到……”
天邊一聲驚雷,大雨傾盆而落,於閒止說到這裡,稍稍一頓,沒將後半截話說出口。
但我知道他要說什麼。
他只是沒想到,我那年寧肯去冷宮,亦不願跟他走。
於閒止移目望向瓢潑的夜雨,雲隙間的耀目雷光:“我與你說這些,並不是要你感念我什麼,亦或要跟你悉數這些年我為你做了些什麼,我不需要。我的目的從來都不單純,當年殺凌統領,一為了救你,其二,也是為了兵不血刃地奪下淮安的水陸交通要道。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……”
他說著一頓,聲音有些艱澀:“天下兵起江山亂象,到最後皆以一句‘成王敗寇’論過。你我這樣身處風尖浪頭上的人,只能爭,只能算,若不想如李有洛一般敗於亂世兵戈中求生無門,那便多爭一寸,多算一分。尋常百姓尚能苟且度日,你我若能如平常夫妻一般在這亂世中安穩相守,讓我放棄這一切又有何不能?但不行,我姓於我是遠南王室,你是朱碧,有一個可被天下人利用的身份,你我要在這世間求存,一旦不爭不搶無權無兵,等待著我們將是無休止的殺伐,是斬草除根不留後患。”
我道:“其實我不是不能理解你起兵之由,也能體諒你百算千慮的背後自有你的不得已。古越王釋兵權,十八名戰功赫赫的老將後半生全在宅院裡逗鳥蒔花;前朝開國君主,上位之後便誅殺功臣,整個王庭十年間血流成河。一名功高蓋主的將軍尚令帝王忌憚如斯,遑論你這樣擁有重兵強藩的異姓王?自古藩王的結局大抵逃不過兩種,一謂死,一謂反。王朝與藩之間終不相容,此戰已起,你若不起兵,不相爭,就是坐以待斃。可以你之能,既起了兵,既決定爭,那就是一定要贏。你願護我,我心中感激;你利用我,兵戈四起生死一線,你也要求存,我亦不怨怪。但不論是與非,自你起兵的那一刻起,你我已相隔天塹,無論我將去哪裡,能去哪裡,都不該留在你身邊了。”
夜風裹著幾星雨水捲入廊下,沾在我的面頰,如冰寒涼。
我看了於閒止一眼,欲回屋中命繡姑收拾行囊,他卻趕上幾步擋在我的身前。
“你父皇若能護你,當初就不該與我做那交易,而應該趁淮王未亡發兵淮安,令慕央為帥征討遼東,縱相拼一場,敗不至於亡國,勝則可殺一儆百,但你父皇畏手畏腳保守懦弱,生怕星火燎原王土葬送在了他手中!
“朱煊倒是想護你,可是這個江山到了他手中已滿目瘡痍,他是大隨的君,明達睿智,你以為遼東與燕暗中結盟的消息他會不知道,他幾乎與我同一時間接到消息,可他知道了又如何,大隨已經分不出兵力來管這些閒事,即便這樣的閒事日後會釀成惡果。”
“惡果?”
“是!”於閒止道,“你以為單憑你與沈羽一紙婚約,就能令遼東永不發兵嗎?燕暗中往遼東境內運送兵力,正是打算在合圍平西後,合圍中州與隨都。自然你皇兄可以拒不歸還沈羽甚至殺了他以除後患,但要伐隨,不是非他沈羽不可的。遼東也要求存,沈羽一死,沈瓊有一百種辦法讓你的身世敗露,那時你就是天下人人得而誅之的罪人,這世間哪裡還有你的容身之所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