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蒙一個人對著面前的俞明川,也想跑了。
她當真不知道現下該對俞明川說什麼。
冷靜下來一想,那天衝去俞明川的辦公室,實在是過於矯情。
大家都是成年人了,自然應該老實遵守這個成人世界的遊戲準則。
追求回報、追求利潤,這本就是俞明川的工作,和給小白鼠灌各種試劑、給青蛙開腸破肚一樣,不存在什麼高尚與卑劣。而她卻想當然的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對俞明川一通責怪。這既過分,又幼稚得可笑。
想來她那日的這番大鬧,大概俞明川添了不少麻煩,至少讓他的公司里,很長一段時間出現閒言碎語。
她該低個頭,道個歉,對俞明川說——我那天不應該魯莽地跑去你公司質問你,我沒有這樣的權利,也沒有這樣的資格。是否決定投資是你的工作,無論你如何決定,你的都是站在自己公司的立場上考量。
可這些禮貌的、心平氣和的話,程蒙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。她有自己的驕傲,和自己的難堪。
那天除了魯莽的頂撞,她還心急口快地說出了自己多年來珍藏的愛念,這無疑是給俞明川遞了一把允許他再次傷害自己的刀子。
她不知道俞明川會如何回應。是會和喝醉後那個綺麗的吻一樣假裝並不存在,繼續維繫成年人和和氣氣的虛偽友誼,還是像曾經拒絕那些告白的女孩一樣冷漠決絕。無論是這兩種中的哪一種,她都無法忍受。
她自我保護地站起身,看也不看俞明川,轉身就想走。
這時俞明川跟著她站了起來。他的手按在了她從酒杯上抽離的手背上。
程蒙意外地看著俞明川。俞明川收回手,淡淡地說:「等一下再走。」
「我,我沒有要走,」程蒙說:「我只是想去吧檯給你拿一瓶水,你想喝冰水嗎?」
俞明川靜靜地看著她,他狹長的眼眸又黑又暗,包裹在那圈重重疊疊的茂密的眼睫里,像是幽暗的光影中靜沒著一對耀眼的黑曜石。
「不用了。」他說。
程蒙重新坐了下來,酒吧的光線很好,幽暗陰沉,給對面人的臉龐上加了一層模模糊糊,自行遐想的柔光。
俞明川從隨身手提袋中抽出了一份牛皮信封,信封封口朝下,向程蒙推了過來,「這份合同,你參考一下。」
「這是什麼?」程蒙好奇地打開看。
「我的個人投資意向書。」
「什麼?」程蒙困惑地看著俞明川。酒吧不是一個適合簽合同的地方,這裡音樂聲又大又吵,各種顏色的光不斷地流轉在每個人的臉上。
程蒙借著霓虹燈光,費力地辨認著合同上的字跡,意向書上的投資金額那一欄用黑色水性筆寫著一千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