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國強跟著杜鳳一起到臥室,點了燈。杜鳳移開過道里掛著開衫毛衣的椅子,騰出空位,躋身進去,側身拉開了老舊的衣櫃,貓下腰,從衣櫃深處掏出一隻纏了許多次的黑色塑膠袋。她將塑膠袋放在床上,一層一層地解開,最後露出來裡頭的兩張銀行卡和兩張紅色存摺。
他們這個年齡,玩不來什麼手機支付,大筆的錢,唯獨存放在銀行里才安心。她將存摺展開,捋平,眼睛盯著上面的數字一瞬不瞬地看。
程國強搖搖頭,皺眉道:「三十多萬,你本來打算去開分店的。」
杜鳳低著頭收檢起那塑膠袋裡零零碎碎的證件,黑白身份證複印件、戶口本、房產證、結婚證……人這一生,到頭來也就這麼幾個小本本。「還開什麼分店?都這麼一大把年紀了。明天程然走之前,把這卡給她,一張卡裡面有十五萬,一張卡裡面有十六萬,看她怎麼轉外匯,再找我也沒有了。」
拿出了銀行卡,杜鳳又從衣櫃裡拎出了另一包東西。那是提前給程然準備的冬天穿的衣服和棉鞋。
杜鳳總覺得,華盛頓啊離北極圈沒幾里地,那裡一定特別的冷,不多穿一點冬天一出門就會生病。
程然一點也不喜歡杜鳳買的東西,她嫌棄那些玩意兒老土,她總跟杜鳳說,這衝鋒衣、雪地靴,穿出去都是要被人笑話的,反正我是不會穿的,你買給我我也不會穿。
程然說的其實是真話,這些衣服她是帶去是不可能穿的,她會「無意」地遺落在華盛頓機場。
「哎……」程國強低低嘆了口氣,道:「這叫個什麼事兒?早知道當年就不該送程然出去的,她本來心思就不在學習上,成績也不好。這筆錢要是給程蒙多好?她當年那麼想去那個什麼華盛頓的夏令營,我們都沒讓她去,現在你看呀,程蒙這孩子,多爭氣啊。」
「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?」杜鳳頭也不抬,她將無關地證件放了回去,唯獨留出了戶口本。
她噼里啪啦地移椅子,開柜子,再次像埋罐子一樣將東西放好。她回頭看了床上留下的戶口本一眼,對程國強說:「程蒙走的時候,把這個給她。」
杜鳳認命的想,父母子女無非四種關係,一種是來報恩的,前世父母對這孩子有恩惠,這孩子這世來報恩,孝順、心腸好,父母一點都不要操心;一種是來抱怨,前世跟這孩子有冤讎,這世他來報怨,一定要搞得家破人亡;一種是來還債,前生這孩子欠了父母的,這世來還;還有一種是討債,前世父母欠了這孩子,這世這孩子便要討回去。她大概上輩子沒有做什麼好事,於是有兩個孩子,一個是來報怨,一個是來討債,就算是她欠了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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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五上午是這一周最好的天氣,程國強開車送去飛機場。
安靜的機場候機廳,程然坐在長條椅上不斷擺弄著鼻樑上巨大的太陽鏡,那太陽鏡的鏡框很大,幾乎遮住了她的半張臉。她穿了白色波點的紅色綢緞短裙,這條裙子襯出了她的好身材,頂部的白色貝殼紐扣漏了一顆,露出胸.前大片小麥色皮膚,引得候機廳年輕的男士們連連回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