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白滇每回都會笑眯眯的蹲到她面前,饒有興致的點評她一天的遭遇,並且提出自己的看法與計策,仿佛真的親眼所見一般。
他的方法很好用,每次方笙依言行事,就會少受很多苦。
而不知何時,白滇說官話時已沒了南疆口音。
漸漸的,她對這名年紀比自己要小的少年產生了一種奇怪的依賴感,把他當做了這段監牢生涯的主心骨,即便再糟再難,看到他好好的待在石室里,就會產生無與倫比的安心感。
哪怕她很清楚,白滇有很多秘密。
隨著時間的流逝,被抓進來的「祭品」越來越多,整個營地的氣氛也在悄然改變著。看守們變得情緒高漲,以往動輒拿囚犯撒氣,現在卻生怕碰破他們的油皮,難以下咽的牢飯也變得可口起來,幾名消瘦的「祭品」甚至每日都吃上了肉。
然而,沒有人為此感到高興。
種種改變不過是昭示著他們離死亡又近了一步。
在某個下著濛濛細雨的清晨,石室大門被人粗暴的打開,他們用繩子捆住了所有「祭品」的手腳,將之串成了一線,驅趕進了一座堆滿白骨的山澗內。
在那裡,方笙第一次見到了那些人所尊敬的「神」。
不,那只是餓瘋了的野獸而已。
人們哭嚎著、奔跑著,互相推擠,拼命想讓他人擋在自己身前。
雨水洗刷著天地,匯聚的血水卻讓飢餓的野獸更加瘋狂。
在血肉橫飛與慘叫哀嚎中,方笙的腿腳像灌了鉛一般扎在地上,直到臉上噴濺上了一股溫熱的液體。
「方笙,」白滇一腳將撲上來的猛獸踢飛,手臂上的傷口深可見骨,濃厚的血腥味撲鼻而來,「你再發呆下去,咱倆都會死的。」
第一次,他說話的時候冷下了臉。
猛獸咬傷了白滇的胳膊,也咬斷了束縛住二人的繩索。方笙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,一把拉著少年奔跑了起來。
接下來的事情,在她腦海之中都變成了混亂又怪異的色塊,唯一能記清的,就是湊近的貘獸、冰涼的雨水和震耳欲聾的蟲鳴。
等到她重新恢復神智,卻發現自己躺在一處陌生的竹樓,而床畔邊,則坐著一名穿著南疆服飾的婦人。
那婦人看上去年紀已不輕了,眉宇之間有著無法忽視的鋒利與美艷,當她開口說話時,竟然是一口流利的官話。
她告訴方笙,始作俑者已經被蠱王擊殺,倖存者已得到了救治,唯一的問題是,貘獸攪亂了她的記憶。
「最差的結果,就是你把這段經歷全部忘到腦後。」自稱為白滇師娘的婦人說道,「對你來說,應該是件好事?」
方笙抬手碰了碰綁在額頭的紗布,努力消化著女子的話。
忘掉……這段經歷?
那是不是也意味著,忘掉……白滇?
光是想一想,就令她恐懼的渾身打顫,後面婦人又說了什麼,什麼時候離開……就全都聽不到了。
她想去找白滇問個清楚,想要尋找解決問題的方法,然而在這座陌生的蠱寨里,她一個中原人寸步難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