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為什麼要留原本呢?”小時候的先生——孫韶父親專門和她們講過這個問題。
“每個時代的文物都在表達那個年代的歷史,人們是怎麼生活的、皇帝的性情怎麼樣、這一段時間的天象、風尚……不一而足。書本呢,在文物里算最沒價值的那個。人們知道了它的內容,它的使命也就完成了,偶爾有例外,那是它刻印的版本珍貴或者留下字跡的主人特別有名——都不是它本身的東西!”
既然傳播內容就是它的使命所指,那麼即已經“朝聞道”,“夕死”不正“可焉”?
不!
孫父對各種前代的古舊書籍有一種狂熱,他堅持認為書本被讀過以後就有了讀者一分精魂分散在上面,一本書,讀的人越多,能感染人的力量也會增強。後人再來讀,不僅能更容易領會其內容要義,還能助長向學之心。
他廣搜孤本以及傳世已久的舊書,熱衷於與人借書讀,這個觀念不僅在大齊都非常著名,也影響了孫韶。孫父見孫韶也成為了自己的小小“信徒”,更是疼愛她。她的很多友人都是來孫家借書時與她結交的。可以說,孫韶的名頭之所以能傳的這麼廣,有一半是因為認識的人多,另一半才靠了學識。
孫韶完全相信、完全認同父親的觀點,甚至還更進一步——她認為這些古書不僅有意志,而且還有靈魂!每本書都是祖先大智慧、大毅力的靈魂聚合體,凝聚的是士人對知識的嚮往,品格的堅持。
而這是她守護孫家最重要的寶藏——藏書閣所應該繼承的。
為了正義公道,寧可犧牲,這樣的犧牲在她看來是光榮的。畢竟人總是要死的,那麼還有什麼比為了堅持信念而死去更有價值?
形勢迫人,形勢總是迫人,總是訴說種種不可奈何,好像一說起形勢,其他的都是空談,都能放在一邊。
但惟其如此,她才更要援手!
鄒雨聽罷,呼吸一窒。
多年前也聽過這道聲音。
艷陽天,楊柳邊。她提著包袱冷冷地看著船漸行漸遠,終於消失。連同那人最後的羈絆也不復存在。數數銀子,只有幾個碎銀——誰叫她非要撐面子!
怒火越燒越熾,她不敢停下。但是現實闖過來,冷冰冰的,怎麼也燒不化。很快就落魄地不成樣子,有人打了招呼,她找不到謀生之處。
孫韶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。
她很愕然。
也不過就是和她借過幾本書,通過零星的幾封信,算得了什麼,值得她花這麼大代價得罪別人?
也許這人是熱血上頭,心血來潮。等她知道壓力了,又會趕我走了。
何必牽連別人再鬧一場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