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隊官兵後面,繞出來一個少年,箭袖白袍,金冠束髮,由幾個官兵簇擁著向這邊走。看那架勢,這個少年年紀雖輕,卻是這些人的長官。
蔣淳于忽然用力一拍手,“我怎麼把他落在那兒了。”說罷就迎上去了,全然忘了身後兩位姑娘還坐在那裡呢。
這人怎麼還是這樣,多少年了,還是粗心大意的,腦子一次只能裝一件事,又極容易被其他事吸引注意力。蘇慕心裡感慨一句,一轉眼卻發現那個藍衣的少年已經不見了。沒想到看他那樣一副習武之人的樣子,居然也是個怕麻煩的人。放下手裡一直拿著玩的杯子,蘇慕站起身:“我們回去了。”
蔣玲詫異:“可是我的牛肉……”
“讓他們給你送上來!”見蔣玲還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,蘇慕只得和她講道理,“人都走了,我們待在下面還有什麼意思?”又湊近她耳邊,“你哥哥會朋友呢,真想和人家認識一下?”
蔣玲到底也到了年齡,聞言大羞:“誰想認識了!”索性一起身來了,不忘叮囑一旁的侍衛,“記得把我的牛肉和酒送上來!”
走在樓梯上,感覺到什麼,蘇慕轉頭看去。多年不見,不知又經歷了什麼,他的容顏雖然沒有褪去以前那種女子般的秀麗,反而更加有種陰柔的俊美。這時雖然和蔣淳于說著話,眼神間還是流露出一股疲憊的感覺。段玉裁剛才應該是不經意看過來一眼,但這時可能是感覺到有人在看他,馬上又看過來。
四周像是一瞬間抽成真空——
蘇慕和他短促地對視一眼,不急不慌地收回目光,在蔣玲的催促聲中,一步步上樓了。
好厲害的眼神!
她不知道身後的對話又繞到她身上:
“她是誰?你還有另一個妹妹?”
“哪裡……那是蘇姑娘,你忘啦,你也見過的。這次是她外婆五十大壽,她娘召她去呢。我父親這次也調回京了,剛好順路,孫伯母就托我,帶她和我們一起上京……”
夜晚,黑雲遮月,群星閃爍,城中不知何人持蕭吹奏近來由名妓萬蓉蓉作的思鄉曲《憶宛州》。其音悠長,尾調尤其低沉,於夜間聽聞更顯哀愴。客棧里不時響起嘆息聲,如果站在靠走廊的地方,還能聽到樓下的大堂里,旅人們細講從前。千人千面,素不相識,萍水聚散。夜幕下的客棧比白日似乎更多了一分情調。
蘇慕做好一定要做的事,從外面回來。臨窗而坐,窗扇雖開著,內里卻已經讓典詩細細地繞著窗框釘上了一層薄紗,半透明的白,足以阻擋住外面窺探的眼光。夜裡清涼的空氣透過來,一盞孤燈照亮手裡的《吳縣地誌考》,下面疊著師父孫韶的未完成大作《古今金石通考》。她一面翻,不時用筆沾了墨水在右邊的紙上摘錄。自年前得了孫韶的首肯,蘇慕就成為書籍的編纂者之一了——孫韶害喜,實在無法進行。當然,她很關心這件事,多次詢問進度。蘇慕是多麼要強的人?自然是每天抓緊了時間辦這件事,就連現在在路上也不放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