鏢局裡懂些醫術的夥計向客棧借來了藥箱和紗布,連忙為項沖包紮傷口。
“月丫頭,你且到外頭站一站。”
海月點了點頭,她手足無措地站在走廊徘徊了一圈。待到回過神來時,她又衝出了門外。直到那扎眼的猩紅又出現在她面前。
不知何時,景唐也站在了她身後。他的雙眼還有些輕微的紅腫,模樣也有些慘白。
他目光深邃地看著那單薄的肩膀,注意到她有些微微顫抖,卻始終未出一言。
過了半晌,海月一聲不吭地逕自走到他們跟前,盯著白布,用平靜的語氣問道:“死的是誰?”
“你沒看見的人,都死了。師尊的屍首,是沖兒拼了命搶回來的。”
老三的聲音依然擲地有聲,眼中似有晶瑩閃爍。
一陣大風吹過,景唐的目光再次回到了那單薄的背影上,可她竟連晃都沒有晃一下。
所有的人都默不作聲,只余偶爾的咳嗽聲和風聲。
她感覺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撞擊了一下又一下,像寺院裡的古鐘一般發出沉重的聲音。
她深深吸了一口氣,縱容著那沁人心扉的寒氣注入體內,使她神識清明。她吐出一大口濁氣,漸漸冷靜了下來。
“三大爺,你先帶大家去休息吧,去門前掛著一串燈籠的那家,地方寬敞些。若是老闆嫌晦氣,就多塞些元寶。還有,此番進城動靜有些大,若有人問起便只說是從西寧衛去烏斯藏運皮貨的商人,路上被土匪給劫了。”
老三從未見過如此模樣的海月,有些心疼,又不知如何出言安慰,便只得應了下來,招呼著弟兄們進了沙漠驛館。
海月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那白布,忍住了衝上去看一眼的衝動,轉身往明月升走去,她緩緩邁進大門走到沒人的地方,轉頭看見旁邊那木雕的崇安塔,便再也忍不住,就地蹲下咬著袖子哭了起來。
她的哭聲沙啞,不太好聽。一張圓臉皺皺巴巴的,也並不好看。總之,她的這幅樣子,是不太惹人憐愛的。
景唐站在她身後,長嘆了一聲。他幾次想開口說些什麼,卻覺得此時任何話都是徒勞。於是他就那樣陪在海月身邊,一直到海月用袖子蹭干臉上的淚珠,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從地上站起來。
海月回頭看了他一眼,滿眼都是悲傷,還有憤怒,和決然。
那時的景唐還沒有讀懂海月眼裡那最後一種情感。當他嘗試著將自己代入海月的處境時,所能想到的不過是一個喪失至親的孤兒所能有的無助感和悲憤。
大漠裡的風沙一直都沒有停過。那駭人的猩紅白布靜靜地停在原地,不一會兒就掛了一層砂礫。
海月回到自己的房間,扒在門邊兒上偷偷往裡看了兩眼。見項沖的手無力地垂在床邊,她不禁轉身抹了一把眼淚。
只聽裡面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,響起了項沖虛弱的聲音:“海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