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話音剛落,只見大堂後頭有個女子的身影翩然走出來,正是鬼卿。鬼卿臉上沒了先前的笑容,卻依舊不失親和:“姑娘快歇著,我早讓廚房熬上肉粥了。若缺什麼旁的東西,只管跟我要。”
她這一突然出來,倒將海月嚇了一跳。不過眼下海月也顧不得許多,便向她道了聲謝。
鬼卿笑著應了,轉身往廚房的方向走去。
走到半路,她卻陡然轉了個方向,逕自走回了自己的房間。她坐到了桌案前,迅速地寫下了些東西。透過窗外的熹微晨光,能清晰地看見她臉上親和的神情蕩然無存,徒留凌冽微寒。
即使如海月和景唐那般謹小慎微,種種跡象卻依舊沒逃過這個洞燭幽微的女子。
表面平和的景象之下,實則早已暗流涌動。
三日之後,項沖還是因為傷勢過重離開了人世,追隨著他的師父和另外九十五個兄弟師伯而去。
海月靠在床頭,看著空空蕩蕩的床鋪和空氣中揮之不去的血腥味,一行清淚慢慢滑落臉頰。
這一切像一場夢,一場她現在就想醒來的噩夢。
後來這些日子裡,陸陸續續又有數十具遺體被拉到城外的胡楊林里下葬。
那是所有在夜戰中身亡的鏢師們。
海月穿著孝服,一張年輕的臉蛋被風吹得有些粗糙,還有幾絲泛紅。她站在墓前,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那百座隆起的沙丘。
因為條件所限,這些新墓甚至沒有石碑,只有一塊塊木牌代替。
檀香的青煙徐徐升起,散在風沙里不著痕跡。
“跪——”老三那厚重而有力的聲音響起,充斥著無比的悲傷。他的臉上有許多細小的皺紋,背也有些佝僂。可他面色肅穆,仍然像年輕時一樣倔強。
“父親……”海月輕輕地喚了一聲,聲音嘶啞著,淚水也不禁奪眶而出。這十多年許多次想要開口喚出的稱呼,最終還是沒能讓他親耳聽到。
眾人聞言,都微濕了眼眶,更有些哽咽的聲音。
他們大多都來自貧寒人家,有些人甚至出身奴籍。
是項元德把他們帶回祭酒,授他們武功,教他們德行,帶他們走鏢遊歷。對於他們中的大多數而言,項元德不僅僅給了他們一個不愁溫飽的家,更給了他們在這人間遺失已久的尊嚴。
沒錯,項元德是一個神一般的存在,一個往來不敗的戰神。
可如今,神死了。
他苦心經營二十餘年,這支曾經在江湖威名赫赫的白狼鏢隊,此時像一幫萎靡不振的逃兵。項字大旗和白狼鏢旗靠在一旁的樹上,旗幟無力地隨風飄蕩,像海面上無人掌舵的船。
項元德門下三個弟子,大弟子項沖,緊隨著他的師父去了。二弟子項寧,自從混戰之後就沒有人再見過他。而這最小的弟子,是個稚氣未脫的女娃。從沒有人想過她能挑起白狼的大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