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月百無聊賴地坐在旁邊,視線慢慢透過人群,落在遠處。
就在不遠處的空地里,擺著上百個新做好的棺槨,還未曾來得及塗漆便被拿去成殮屍體。那是在朱雀關大戰之中陣亡的九十一個年輕的生命,本該與篝火旁的人們一樣,盡情地享受勝利的喜悅。
雲頓鐵騎的重騎兵陣型總是像一道鋒利的寶劍,直插巨人的心臟。所有人歌功頌德的都是她如何能用最少的傷亡換取最大的收益。可是沒有人知道,沖在最前面的那些人,往往就是戰爭的祭品。一場大戰過後,他們的屍身幾乎都碎了遍地,連一具完整的屍骨都無法找到。
她又猛地想起那個丟盔棄甲的朱雀關士兵,他是不是也曾經這樣在家鄉燃起的篝火旁載歌載舞?那些她曾經一槍斃命的敵軍士兵,是否真的罪無可赦?越是這樣想,她心底里就越恨那個挑起戰爭的罪魁。多少人流離失所,多少個家庭失去親人,多少條無辜的生命隕落在這片生養他們的大地。
海月靠在身後的木樁上,一滴晶瑩慢慢滑過她的眼角,不留一絲痕跡。
再回頭去看那載歌載舞的人群,與那些新做的棺槨遙遙呼應,襯托得一切美好的都近乎虛幻。
西洲人常說,用歌舞送走英魂,這樣他們在天上就不會孤單。
這時候,正在篝火旁跳舞的人群中,突然有一個穿著華服的男子走了出來。他慢慢踱了過來,面上原本帶著的笑容卻因為她滿面的愁容而逐漸消退。
江央堅贊慢慢走到她身邊坐下,順著她的眼睛看向遠處,便大概猜出了她情緒低落的緣由,不由地輕輕嘆了一口氣。
“你是不是覺得,西洲人太不尊重那些在戰場上陣亡的將士們了?”
海月這才發現江央堅贊坐在了自己的身邊,不由地一驚。聽到他的問話,海月也並不掩飾地點了點頭,又搖了搖頭。
江央堅贊笑道:“他們又何嘗不傷心呢,只不過是表達的方式不同罷了。”他的笑意裡帶著些許苦澀,卻仍然笑著。
“這是他們用命保下的兄弟們,是他們寧願犧牲自我也期盼著的盛世。海月,我們沒有理由報以眼淚,我們要報以最美的歌舞,讓他們看見這一切,讓他們知道一切犧牲都是值得的。”
海月默默點了點頭,似乎在嘗試著接納這一切。
遠處的篝火還在不斷地燃燒著,像是希望。
第二日裡,當昨夜宿醉之後的人們醒了過來,迎接他們的是來自大明的巡西使和來自西寧衛的邀請函。
即使這場戰爭在西洲僅僅燃燒了數月之久,而中州已經慘遭戰火肆虐長達一年半的時間。如同久旱逢甘雨,大明皇帝在得知了象泉軍已經正式出征之後,便立刻派遣了巡西使遠赴西洲,對江央堅贊的相助之恩表示由衷的感激。並隨行委派了一應文書,表示大明在戰後會開放兩國邊貿合作、給予工匠,甚至將公主送往象泉和親的約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