胸腔里突突跳動的熾熱驟然冷卻,她垂下眼帘,心中有些懊悔將徐盡揚的書信交給了景唐。即使她印象中的景唐正直無私,可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彈劾自己的親生父親。
荀徹靜靜看著她,心裡卻下了決心。他放緩了語調道:“海月,我知你無心朝堂。等到我們入宮覲見之後,你便向陛下請辭軍職。朝堂之事有如污泥,我不想讓你沾染分毫。”
海月靜靜點了點頭,眼中如劍一般的目光卻許久不曾消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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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日日上三竿,趙村外面終於迎來了一列華貴無比的轎輦和車隊。
軍中有職級的軍官皆出村迎接這位太尉大人。場面浩浩蕩蕩,一看便知是有達官顯貴出行。
海月站在人群之中,冷眼看著遠處的轎輦上下來一位四十多歲的男子。他有著與景唐頗為相似的容貌,氣質卻頗為不同。尤其是二人站在一起時,那差距便更為明顯。
只見景唐率先迎上去,卻以同僚之禮欠身作揖,並不行大禮。她仔細一聽,言詞之間也頗為疏遠。
那景太尉似乎並不在意。他臉上帶著溫和慈愛的笑容,一口一個唐兒地喚著,十足是一個疼惜長子的慈父形象。
待他話完家常,才接見景唐身後的一干武將。
倒不愧是混跡朝堂多年的老臣,臉上始終帶著以假亂真的和藹笑容,對荀徹和海月等人噓寒問暖,直叫人聽的幾乎掉下淚來。
到了臨時軍營大帳里,這位大人看著周圍樸素簡陋的擺設,連連搖頭道:“這地方可如何得了?這要傳出去豈不寒了天下將士們的心?不行,今日諸位便先住到我家去。明日上朝時,我便奏稟天聽。”
荀徹微笑道:“多謝太尉好意。只是我們常年在外行軍打仗,如此已算是好的住所了。既然陛下已頒下了旨意,我等便在趙村候旨。”
只見景太尉一臉惋惜,道:“元帥在外實在辛苦。我今日來也不是空手,除了過冬的棉被棉衣,還帶了好些佳肴美酒,只待元帥一同享用。”
景唐在兩人身側坐下,面對許久未見的父親,他竟並未表現出太多的情緒。他攏了攏衣擺,垂下眼帘恭順道:
“父親,兒子此番去過幾趟嘉興關,收了好些晉合兄的遺物回來。父親不是常說想賞一賞他的詩詞?”
景太尉的神情絲毫未變,他滿臉慈愛道:“好極,沒想到這麼長時間過去,還能有幸拜讀狀元郎的詩詞。”
景唐低下頭來,再未做聲。即使他年少聰慧,論起心機來,也從不是他父親的對手。這一次試探已經足夠了。再多的,未免會打草驚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