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月聞言,將紅簽放在桌上,整了整衣裳,便也跟了出來。
這宮裡來傳旨的像是明帝身邊兒的紅人,便也頗有些架子。等到人都到齊了,他才慢悠悠地宣旨。
旨意的內容很簡單,不過是要他們二人在正月十九開朝那日也去上朝,有要事囑託。
荀徹領旨之後,淡淡笑道:“公公來這偏僻之地辛苦了。正好前幾日得了些好茶,在這寒冬臘月里尤為難得,還請公公喝杯茶歇歇腳再回去復命不遲。”
那內侍講了兩句客套話,笑著應了下來。這吃茶原是面兒上的說法,實則是要奉上一些銀錢的。荀徹向海月使了個眼色,要她回去歇息。海月領悟了他的意思,便客套了幾句之後回了後院。
她到底還是不懂這些官場的套路。所幸只有荀徹師兄將來是要走這條路的,他又不厭惡這些。
海月端坐在妝檯前發呆。再過幾日便又要進宮了。她沒來由地想起那一日她在皇宮裡見過的那個女子,原是那樣清冷美麗的模樣。而昨日裡在花燈會上的重逢,又頗使她自慚形穢。
她低下頭看著自己一雙布滿老繭的手,那是常年習武留下的痕跡。對著明亮的銅鏡,她自額間輕輕撫著自己的臉龐——那上面有傷疤,曬傷的痕跡,還有輕微的紅血絲。她拉下衣襟,露出早已不再白皙的皮膚,那上面斑斑駁駁皆是刀槍劍戟的痕跡。還有鏡子裡看不見的,自她的脊背一路滑到腰間的那道深深的傷疤。
海月嘆了口氣。在她征戰沙場的時候,是頗不在意這些的。可是當她愛上一個人的時候,又偏偏如今又多出一個如此完美的璧人的時候,她才有些慌張害怕。
如顧夢奚這般的東陸美人,或許等到江央堅贊見過她之後,會不會後悔當初與她私定終身的匆忙?
即使女子一如海月這般驍勇善戰,滿腹謀略,可終究是個女子。會在愛情里沉浮不定的女子。
她從脖頸中扯出一根紅線,上面拴著那塊江央堅贊送給她的黃金佩。
“黃金侍衛是用來保護你一個人的,我用旁的來跟你比如何?”
海月突然很想念他。像想念西洲的一切旁的事物一樣。
此時,荀徹正在鏢局外,一直將皇宮來的內侍們送出幾里,這才調轉馬頭往回走。不料就在那覆滿白雪的樹林中,竟停著一頂灰色的小轎。荀徹好奇,以為是附近的人家迷了路,正欲上前詢問,卻見一位穿著樸素衣裳的姑娘走上前來,沖他福了福身道:“我家小姐等元帥好久。”
荀徹有些訝然,道:“你家小姐是誰?”
那姑娘又道:“元帥過去一看便知。”
荀徹武藝高強,自不怕有埋伏,便縱身下馬前去查探。待他走到轎子前,但見一纖纖細手自掀開了轎簾,露出一張純粹無暇的臉龐來。荀徹一見那女子的容貌,連忙躬身道:“荀徹見過郡主。”
顧夢奚面色蒼白,原本就單薄的身子在寒風裡顯得尤為瘦弱。她身上只裹了一件薄如蟬翼的衣裳,嘴唇凍的青紫。她這模樣,竟像是偷跑出來的一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