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月的心跳陡然慢了半拍。在聽完了荀徹的話之後,她幡然清醒過來,為自己的莽撞羞愧了起來。
與江央堅贊相識一年,他對待所有人皆是真心,從無絲毫隱瞞敷衍。對她更是如此。
他不曾負過任何人,自己緣何用這樣世俗的眼光去看他,料定他一定會悔約,一定會為了討好大明而負了她?
“師兄,我明白了。這一切,我都會當面去問他。”
荀徹點了點頭,唇角彎起一個淺薄的笑意來:“那還不回去睡覺?”
隨即他便站起身來,準備往山下走。
可是海月卻坐在原地沒動,她仰起頭來看著荀徹,一雙眸子裡閃著亮晶晶的光芒。
“師兄,你對別人的事情看得如此明白,為何卻看不明白自己的事?”
荀徹腳下一滯,像是沒想到她會這樣發問。一瞬間他慌了神,似乎尋不見任何可以搪塞過去的由頭。他磕磕絆絆地道:“大約,是旁觀者清罷。”
“你喜歡公主殿下,難道就沒有任何感覺麼?”
聽了句話,他胸腔中凝結的一團氣鬆了一般,渾身的緊繃也隨之鬆懈。只見他將視線茫然地落在遠處,在那一團一團的漆黑當中。
“我不知何為喜歡。”
空氣中飄然而至的一句話,輕飄飄的沒有重量,聽起來竟像是“我不會游泳”一般稀鬆尋常。
“怎麼會呢。師兄你打小在祭酒鏢局長大,就沒見過你給誰端過茶倒過水。你不僅給公主送過羊奶,在我欺負她的時候將扶她從馬上下來,還會找時機安慰她。這不是喜歡是什麼?”
“哦?原來喜歡是做父親一般的感覺。”
海月被他一句話堵了回來,又連珠炮似得道:“你第一次見她開始,就已經知道她是會出塞和親的公主了,所以你才將心底里的喜歡埋起來。可它怎麼能是被埋起來的呢?它無處不在,在你睡不著的深夜裡,在你騎馬習武的時候,在你血戰力竭的時候,你都會想起那個人。因為那個人,她長在你心裡啊。”
荀徹終於不再反駁她了。他良久地沉默著注視遠方,像是那片黑暗出現了大片大片天地遼闊的草原和群山。
其實海月又錯了。每一個人的感情雖說都是真實的,卻各自以不同的形態出現在這世間。有的熾烈如她和江央堅贊的愛情,有的則自初生便被隱藏在黑暗之處,或許直至熄滅都不曾被人發掘。
*
晨間的霧氣籠罩著整片雙城大地,淺青色的雲朵層層疊疊,明擺著告訴眾人:“今兒又是個陰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