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為何,突然想通了。驅使自己的仇恨,從盲目和混沌一樣的情緒,變成了清晰的執念意志。就是這麼一瞬間,大姐明白自己已經面對了自己的人生,看清了自己在安族人中被當做恥辱的人生的真相。
「實際上你的姐姐更適合當個安族人。」大姐突然說道,杉櫻一愣。
「罕姐?」
「近女色、好戰、心狠手辣、無情無義,簡直就是個天生的安族人。」不知為何她直接就說了出來。這就是安族人的真正共同點,真正的文化。她們被一些地方的女詩人誇耀為光榮的女戰士,但他們不知道安族人這黑暗一面無關於男女,是為人可以最可怕的集和。
她終於知道為什麼唯獨卓娜提亞會讓她如此痛恨。因為白鷹女王就是個天生的安族人。而自己一直以來都是安族人當中的異類,為了情、為了義,自己小半輩子都活在白眼與排擠當中。
「不對,罕姐不是那種人。」她一反常態,杉櫻對於提到卓娜提亞的一切場合都不會有太多好話,她像一直在對自己的姐姐恨鐵不成鋼。「罕姐是被迫變成那樣的。」
「那也是她的選擇,她有的選,不是嗎?」只要選了還做的很好,那便沒什麼可以說的了。她又回想起看到安希澈奄奄一息趴在馬背上被找到的那一刻,那憤怒,那種驚愕。在得知事情過程後,她甚至感到了恐懼。恐懼,仿佛是安族人的黑暗一面終於變成了一個具體的存在,傷害到了身邊最重要的人。
「但我和她一起長大,我更清楚。」杉櫻繼續辯解道。在她眼中,真正的安族人似乎也不是個好的形容。「你能接納我,難道對於罕姐就一定不一樣嗎?」
「我不是聖人,杉櫻,我很抱歉。」大姐沉默良久後答道。「我確實想從你的角度考慮,為所有人分擔,去理解你們,放下一些。但我做得到的話我也不會是今天在安族人里人人唾棄的逆反戰士了,我放不下,我為此而生,所以我放不下。」這也是她當初幫助李凝笙的理由,她一生唯一堅持的東西。「如果你一來就告訴我你是卓娜提亞的妹妹的話,我確實沒法接納你,我會敵視你,恨你,打你,甚至殺死你。」
杉櫻剛來時,只是安忒斯的駝隊中一個低著頭不說話的侍妾。安忒斯帶來了安族鐵騎、刺客,浩浩蕩蕩近千人,被祿王高價僱傭,一下子在蓮華城裡成了大將。相比之下作為光杆將軍的大姐就被比了下去,討厭大姐的祿王也找到了更稱心的安族人。安忒斯與大姐是死對頭,她送了一把草原工藝的細彎長刀,來安慰和諷刺她。
那一晚,杉櫻突然出現在她院裡,她與白天截然不同,稱那新月刀是自己的東西。大姐只是想玩一玩,她想給安忒斯的侍妾掛彩,羞辱回去,於是把彎刀給了杉櫻,讓她與自己切磋,能證明是自己的就帶回去。
那一夜,衛兵們嚇得想要阻止卻又不敢違反大姐的命令。大姐驚訝於杉櫻的身手,她敏捷卻又有力。但那打法又光明磊落,甚至可以說是天真。她猜出了這人有高貴出身,她似乎並不願意當個侍妾,這身手遠不止可以給安族人當侍妾。這改變了大姐的想法,她十分欣賞杉櫻,還有她這火焰一樣的性格。自那一夜對決之後兩人關係逐漸走近,甚至成了摯友。直到有一天安忒斯告訴自己杉櫻是卓娜提亞妹妹時,她也沒有被仇恨蒙蔽雙眼。她至始至終尊重杉櫻做過的所有決定,她是個平常女子,肯為了姐姐給女人當侍妾,而且還是安忒斯這種人當侍妾,還有什麼更多可以要求的呢?
「或許當你能真正接納李凝笙的時候,我也就能放下了。」她說的是實話。如果眼前的人能做到,自己也就能做到了。
「李凝笙不在了,死在亂軍中了,我沒什麼可接受了。罕姐與我也是兩清了。」她說的是那麼勉強,大姐都看得出來,那感受她感同身受。她有過不知道多少次這種勉強的話。她也知道勸是無用的,就像當初沒人說得動自己一樣。「我還不如擔心一下芙蔻,她會貴吉爾氏族後隱居點會不會被人找到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