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一年未見,說不得瘦了至少二三十斤,一張圓臉皮肉鬆弛,滿面風霜落魄,腦袋上的頭髮都有一寸多長了,與在相國寺時肥頭大耳的彌勒佛造型大相逕庭。塞下去三個饅頭,說不得才騰出嘴巴說話:
「韋兄弟竟早入了我教,真真讓和尚開心極了。那一日我果然沒有看錯,你必定是個有熱血仁心的英雄人物!」
「志同道合而已,大師不必客氣。不知那火焰所指之事……」
說不得本來笑嘻嘻的臉登時垮了下來,放下筷子嘆了一聲道:
「叫我說不得吧,既已入教,都是兄弟姐妹。事已至此,告訴你們也無妨。我教本來就為驅除胡虜為己任,去年一年我都在四處聯絡教友,準備幫我師兄圓明和尚在河南起事。誰知臨發兵時遭小人告密,不出一月義軍就被撲滅。我師兄突圍時被韃子抓住……」話未說完,聲音已經哽咽。
說不得接著道:
「師兄死了還有師弟,只可惜如此轟轟烈烈的大事,本指望能救得天下百姓,誰知還是一敗塗地。難道韃子就是氣數未盡,活該我們奔波成空麼?」
韋一笑道:「韃子鐵騎鋒銳難當、紀律嚴明,單憑我們一教之力,想趕跑韃子是不成的。總須聯絡天下英雄豪傑一起舉事,才能成大事。」
說不得嘆道:「韋兄說的極是,可我教向來行事隱秘,江湖中名頭並不怎麼好。同名門正派素有嫌隙,想聯絡他們共謀大事,實非易事啊。」
林一顰埋頭吃飯,越聽越氣悶。倒不是她不喜歡政治,只是想到元朝滅亡還有幾十年,這些熱血革命份子大半生的努力確實奔波成空。就算她如實相告將來發生的事情,情況也不會發生任何變化。
可在聽到兩人討論怎麼聯絡更多人去做烈士時,林一顰終於忍不住抬頭道:
「不好意思我插句話。說不得,你行走江湖見多識廣,如今百姓過的究竟如何?」
說不得一愣,道:「各地情況都不一樣的,既有汴梁嘉興這般膏腴之地,也有餓殍遍地易子而食的地方。」
「只說普遍情況。」
「嗯,只要沒有旱災洪水,雖受韃子壓迫驅使,百姓尚還能勉強吃上飯。」
林一顰道:「只要大多數人還有口飯吃,就不會冒著掉腦袋的危險起義。蒙古鐵騎你是見過的,沒有天下百姓相助,只武林人士起義,就算各大門派一起上,可能跟朝廷軍隊相抗衡嗎?」只要國家機器沒有衰敗到放棄統治管理,它就是一頭難以抵擋的猛獸。這就是社會矛盾沒有激化到一定程度,農民起義是沒有前途可言的根本原因。
說不得是上過戰場的,自然知道林一顰所言不虛,只是聯絡武林中人還有一線希望,想策動天下百姓造反,卻幾乎是天方夜譚了。說不得嘆了口氣道:
「就算飛蛾撲火,我等也在所不惜。若等到大多數人沒飯吃被迫舉事時,這千千萬萬百姓不知還要受多少苦頭,劫難未盡、劫難未盡啊。」